施青觉将上官成留在后面,两人并驾齐驱,天刚亮不久,路上没什么行人,数十名带刀大汉与道士同行,倒也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在两人身后,初南屏仍然不远不近地跟随着,好像对自己此行的目的还没有做出决定。
施青觉当初南屏是空气,对上官成说:“你觉得紫鹤真人怎么样?”
“他……很奇怪,也挺和气。”上官成知道这是一种考验,於是努力想了一会,补充道:“不过他的徒子徒孙好像很不情愿。,
“他们是名门正派,当然不屑於跟铁山来往。紫鹤真人的提议呢,你怎么看?”
铁山与哪一方联合是关系到未来生死存亡的大事,和尚居然征求自己的意见,上官成有点受宠若惊,不过他对这个问题的确有过考虑,“我不大懂中原的形势,可是听上去萧王好像已经稳操胜券,早晚会登基当皇帝,太后已经自己杀,大将军庞宁在朝中势单力薄,只凭二十万大军,胜算不大。要是我,就尽早与强大一方联合,可以提出更有利的条件。”
施青觉露出一丝微笑,牵动两道疤痕,令他的脸显得加倍狰狞,“这也是你要学的一件事,别管对方说什么,要听话外之音,想想对方为什么要提这样的建议。”
“话外之音。”上官成望着百余步之外的队伍,紫鹤真人的头顶发髻隐约可见,身体晃来晃去,一点也不像名门大派的掌门,更没有八十岁老人的稳重,“有一点很奇怪,紫鹤真人身为大国师,替萧王办事,身边只带了三名本门弟子。”
“嗯,这是一件怪事。”
“他们四个昨天晚上没有光明正大地拜访,是被初南屏喊破,才勉强现身,萧王如果真想拉拢铁山,不该如此随意。”
“这也是青怪的事。”
上官成又想了一会,“这说明所谓联合对抗庞宁,是紫鹤真人临时想出来的说辞,其实他另有目的。”
“紫鹤真人是个老滑头,萧王刚刚在京城大获全胜,朝中大臣都忙着拍马屁、表忠心,他却离开京城,必定是要为萧王做大事。”
“他对南宫坏和庞宁很感兴趣,是不是想要刺杀大将军,让萧王不战而胜?这可是大功一件。”
“障眼法,这些全是障眼法,紫鹤真人不是亡命之徒,二十万大军取大将军人头?这种事他绝不会接手,败了被天下耻笑,成了也会受到萧王忌惮。”
那个干巴巴的丑陋老头不如刚见面时令人信任了,上官成想不出更多线索,“这我就猜不透了,西北方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紫鹤真人不辞辛苦跑一趟。”
“他早晚会露出马脚的。”施青觉心里有一些猜测,但不想说得太多,只要上官成对紫鹤真人生出戒心就行了。
这天晚上,一行人仍在野外住宿,铁山匪徒随身带着帐篷,崆峒派与上官飞各分到一顶,只有初南屏仍不合群,别人送他食物他就收下,不送也不来要,吃完之后就在荒地里露宿,偶尔还会消失一段时间,谁也不知道他去做什么。
上官成从前就对初南屏印象很好,知道他这一路跟来是为了保护自己,心中更是感激,即使这样,也还是找不到机会与孤僻的剑客说句话。
紫鹤真人却利用这一天的时间,与几乎所有人都交上了“朋友”,晚饭之后,他替至少五名匪徒看了手相,预言他们不是长命百岁就是闻名遐迩,还为几位刚失去至友的匪徒做了一场简单的法事。
施青觉冷眼旁观,没有阻止弟兄们乐和一下,可是当紫鹤真人主动要为他看手相的时候,和尚拒绝了,“我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不用算。”
周氏兄弟比较矜持,躲在帐篷里,吃自己携带的干粮,只有陈锦克跟在掌门身边。
上官成将观察紫鹤真人当作一项任务,可他什么也没看出来,崆峒派掌门好像返老还童的孩子,热情洋溢,全无心机,要说他心里藏着什么大阴谋,一点也不像。
紫鹤真人偶尔会对他微笑,却没有主动与他说话。
大人的世界真难懂,进帐篷睡觉的时候,上官成感到疲惫不堪,甚至开始怀疑和尚是不是太多心了,然后他做了一个混乱的梦,里面出现许多熟人,个个显得心事重重,好像在向他隐瞒什么。
不远处的另一顶帐篷里,上官飞无法入眠,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照顾南宫坏。
南宫坏受伤的时候极为隐忍,紫鹤真人疗伤的时候都没有哼一声,可是进入恢复期之后,她被持续的疼痛击垮了,在马背上,她躺在上官飞怀里,仍然避免不了颠簸,坚持了多半天之后,开始小声呻吟,住进帐篷之后,还是疼得无法入睡。
但她从不开口提要求,即使牙齿咬得嘎嘎直响,也没说一句多余的话,反倒是上官飞心急火燎,向紫鹤真人和匪徒们求药,希望能缓解南宫坏的痛苦。
“没有灵丹妙药能帮她。”紫鹤真人给了他几样药,内服、外敷都有,“她能不能活下去,恢复得怎么样,都得看她自己的本事。这种事情无法预料,有些人是绝世高手,一辈子连喷嚏都没打过,最后却因为一点小病丢掉性命,有些人看似娇弱,在忍耐力方面却高人一等。”
紫鹤真人的话与他的药一样,只能提供些许安慰,上官飞帮南宫坏服药之后,看着她那张永远不会对称的脸孔,说:“你还想要什么?我给你弄去。”
南宫坏的疼痛稍有缓解,目光有一些呆滞,神情却仍然坚定,“你干嘛保护我?你不是很胆小吗?”
这是一天来南宫坏第一次说话,上官飞最先感到的是紧张,转身到帐篷门口向外究望,然后低声说:“小心,别被人听到,他们会逼你招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