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宁县在半圈大山包围中,他们出城后随着骡车嘎吱嘎吱前行,不多会就到了山脚。
到了这里王七麟就知道跟邓晓沸合伙是正确选择,山脚下道路繁多,蜿蜒着延伸进山林中,像一群巨蟒汇聚於此。
但谁都知道,这些山路此时聚首,可是往山里延伸就会逐渐相聚变远,差之毫厘,最终谬以千里。
邓晓沸对此肥城市熟悉,他用不着多看,只辨认了一下方向然后一甩手中皮鞭,赶着骡车进入山林。
深秋时节,落叶纷纷,王七麟抬头四顾,满山都是漂亮的橙黄色和不起眼的枯黄色。
有一种萧瑟的感觉浮上心头。
大青骡有力气,拖着车子走的很快,邓晓沸笑着问道:“好汉爷,有没有愿意来一首山歌的?”
马明并不谦让,他张开嘴唱了起来:“曾经梦想仗剑走天涯……”
王七麟趁机问邓晓沸道:“刚才出城的时候,你说猫不跳出现了野雉精?”
邓晓沸点头道:“对,猫不跳是个山梁,位於山涧之间,它名字叫猫不跳你就能明白它有多险,野猫来了都只能规规矩矩的走,不敢在上面蹦跳。”
八喵冒出头来听他讲故事,听到这里的时候它不屑的抿了抿胡须:待会我偏要跳!
“猫不跳险峻,平时走都得小心翼翼,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落到山下摔死。不过好汉爷须知,这越险峻的地方越是不会轻易死人,因为大家伙越到这样的地方越小心。”
“可是最近十来天,猫不跳已经死了十几个人!每天至少要死一个人,有传闻说那里出了个野雉精,它要取人命修炼,於是每当有人经过,它就会施展幻术骗你走歪路,然后掉入山涧下摔死,被它勾走魂魄进行修炼。”
王七麟问道:“死了这么多人?那没人报官吗?不管乡里还是县里都有听天监的驿所,去驿所找大人们来解决不就行了?”
听到这话,邓晓沸不屑的嘲笑一声,然后突兀的改了话题:“诸位好汉爷要去姜山乡做什么?我听你们还打听大顶村?我跟大顶村熟悉,村里的大保长是我每次去了都要一起喝酒的至交好友!”
徐大诧异:“啊?那村里还有大保长?”
大保长算是个官衔,源於宋代的保甲制,这是一种於官面上已经消失的乡兵户籍制度,以五十家户为一大保,设有大保长。
邓晓沸笑道:“有的,山里人家嘛,陶公渊明说《桃花源记》中的人家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大顶村与此类似,村庄深居老山,穷困潦倒、人丁不旺,不管哪个朝代对他们都兴趣不大,前朝八十年甚至就没管这些村子,所以他们依然行前前朝之事,村里有大保长。”
简短的介绍之后,他又看向王七麟。
王七麟不瞒着他,坦诚的说道:“据说大顶村有人家遇到了诡事,然后请了一位周仙师去看事,我也有事要找周仙师,於是想趁机去看看他手段。”
他一说完,邓晓沸猛的拍了个巴掌:“哎呀,好汉爷,咱们同行可真是缘分了,我恰好知道大顶村是谁家闹了诡事,这事外人间没有比我更清楚的,因为闹事的就是大保长尹丁家!”
王七麟笑道:“这真是巧了,山路漫漫,你能否给讲讲?”
邓晓沸精神一振,道:“圣人言,静坐沉思己过,开谈莫论人非。按理说我不该在人家背后嚼舌头,说人家的家事,不过这事不算隐秘,所以我说给你们听也不算乱嚼舌根。”
“尹丁这人是山里个猎户,他是一把狩猎的好手啊!大顶村七十多户人家,没有比他更好的猎人,我与他之所以相交莫逆,便是因为生意的缘故,我每次收皮子收山货都去找他,给他个公道价,从不坑他,所以才成了好友。”
说到这里他挺起胸膛,道:“诸位好汉爷,在下绝不吹嘘,在下做生意童叟无欺,与许多进山的商贾不是一回事,他们欺负山里人目不识丁、不懂算术,经常玩些把戏欺凌他们。”
“嘿嘿,这固然能在短时间赚一些钱,可时间久了,人家看清你了,还怎么会与你做生意?”
王七麟点头配合,心里却不耐烦,这老铁太能说废话了。
邓晓沸看出他已经不耐,笑道:“好汉爷勿要着急,咱们一路时间多的是,我有足够时间把事情说给你听。而我之所以要说刚才的话,是要告诉你们为什么尹丁会与说更多的话,盖因我二人关系好。”
“对,邓大哥请继续说。”
邓晓沸说道:“你们不知道,这大顶村周边有个大山洞叫地墟,它开在山上洞口朝天,往下不知道有多深,据说许久以前曾有飞天的道士来过这里,说这洞穴通往九幽,深不见底。”
“说起来这地墟确实玄奇,它周围药草最多、野果最多、野物最多,每次下过雨,这里还会长出许多蘑菇。大顶村夏秋两季光是靠捡蘑菇就能赚不少钱,我这次去也是要收干蘑菇的。”
“但是这地墟也诡异,附近老树上常常有人吊死!这些人不是大顶村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反正时常有人去地墟采药摘果子,然后猛不丁的看见一个吊死的人。”
“这样时间久了,大家伙心里难免害怕,就不再去地墟周围狩猎采药。可是尹丁前年有一次追一只小鹿,就不小心进了地墟周边的老林子,却说老林之中树高叶茂,大白天的不见阳光,阴风阵阵,让人胆怯。”
“尹丁艺高胆大,他当时已经快追吐那小鹿了,不甘心就此松手,於是闯入了地墟老林中!”
“老林里头林木繁多、荆枣遍布,他正闷头追赶小鹿的时候,忽然被什么给勾住了!”
“尹丁回头一看,只见一片荆枣中伸出一只绣花鞋!鲜红鲜红的绣花鞋,然后鞋上缠着荆枣条子,就是这些条子把他给缠住了……”
“阿弥陀佛好吓人哦。”沉一一边说一边搂住徐大,他知道这样可以恶心徐大。
果然,徐大给他一脚:“滚,你个大和尚怕什么?你有佛祖罩着,什么妖魔鬼怪敢冲你下手?”
“别闹!”王七麟瞪了两人一眼。
见此徐大悻悻的搂住沉一,嘟囔道:“什么世道?逼良为娼啊!”
王七麟不理睬这两个夯货,问道:“是一具女屍缠住了尹丁吗?”
邓晓沸沉重的点头:“正是如此!尹丁去撕扯荆枣,说来也怪,他越是撕扯这荆枣越往他身上缠,疼的他满头大汗!”
“见此他知道自己碰上了邪佞,便鼓足气息说,‘姑娘你且放手,在下已深知你的心思,你可是不愿意曝屍荒野所以才叫住我?那我将你带回村子,安放坟墓之中’。”
“说来也怪,他话音落下,不用他动手,荆枣也落下了。於是尹丁就信守承诺,将她从树上放下,背回了村里。”
谢蛤蟆惊讶道:“无量天尊,大保长好大的胆子,他敢背屍?背屍很有讲究的,江南有背屍匠,他们无一不是厉害角色!”
邓晓沸点头道:“尹丁就敢,他胆大心细,可惜生在山里,如果生在兵将之家肯定是一员沙场虎将!”
“继续说,却说尹丁将女屍背回村里,到了村口女屍竟然咳嗽着出声了!”
“这下子就把尹丁给吓到了,他急忙扔掉女屍问她怎么回事,女屍此时睁开眼睛,说她名叫吴媛,本是县里姑娘,与家里闹了矛盾离家出走想进山找亲戚躲避,结果半路被一个满身长毛的大怪野兽给抓了,那野兽扛着她进入深山,可途经一片老林的时候她们被一片藤蔓给缠住了!”
“藤蔓缠的很紧,野兽挣扎导致它们越缠越紧,最后她便晕过去了。尹丁仔细回忆,刚才姑娘确实不是上吊,而是有藤蔓缠住她身子、缠住她脖子,把她给勒住了。”
“於是尹丁就想,原来他是误会了,这姑娘先前只是被缠的闭气并没有死,然后被他背了一路也颠簸一路,怕是把憋住的那口气给颠出来了,这才好转。”
“果然,吴媛抬头给他看,她脖子下并没有勒痕!倒是衣服打开,凝脂般的肌肤上有红印子!尹丁又摸了摸她胸口,有心跳、有影子,确实是个大活人!”
徐大摇头道:“就此还不能判断她是活人吧?好歹得试试温度,热不热?湿不湿?”
沉一愣头愣脑的问道:“要试试热不热我明白,摸她额头,可是这湿不湿什么意思?”
徐大说道:“让她吐口口水呀,鬼是不能吐口水的!”
沉一恍然:“阿弥陀佛,还有这讲究?我师傅那秃驴又骗我!”
“他骗你什么?”
“他跟我说,如果荒郊野外碰见个东西没法判定他是人还是鬼,那就抽刀子在他脖子上抹一下子,死了的是人,死不了的是鬼!”
邓晓沸猛吞一口唾沫,赶紧摸了摸脖子。
王七麟说道:“那尹丁家里闹鬼,就是因为他带回的这个吴媛,是吗?不对,他带回吴媛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怎么会现在才闹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