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咚!——咚!咚!”
梆子三声响,一个悠长的声音被大嗓门吆喝出来:“天干地燥,小心火烛!”
“咚!——咚!咚!”
梆子又是三声响,大嗓门继续吆喝:“天寒地冻,小心肺毒!”
肺毒就是煤烟中毒,古人已经知道闭门闭户点燃煤炭会造成气体中毒现象,并且这毒是被呼入肺中后所发挥效用,甚至知道怎么能解毒,其中《急救便方》记载:“中煤炭毒,急用生萝卜汁灌之,即解。”
三更到,街上确实没什么人了,天气太冷而上原府现在又实行宵禁政策,一到夜里谁还会出来呢?
但等到更夫的声音消失、巡城卫兵队走过,一条巷子里有人影走出。
一身玄衣,满脸憨厚。
很快又有人影走出,这次出现的就是个影子,它从墙上飘荡到地上、又从地上飘荡到憨厚青年的身影中。
皎洁月光照耀下,青年有了两个影子。
一个声音幽幽的响起:“都公子,为何突然急召老奴等?”
都公子抬头看向银将驿所方向,微笑道:“事情紧急,本公子要提前动手了。”
影子诧异:“提前动手?玄武圣需要年前才能赶到,我等现在动手,只有重伤的白虎圣在,怕是危险吧?”
都公子轻叹道:“没办法,小看王七麟了,他已经猜出本公子身份,为避免夜长梦多,今夜必须动手。”
影子更诧异:“这怎么可能?公子兵行险着藏身听天监驿所之事无人知晓,老奴也是今夜得到你的消息才知道的,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都公子摇头道:“不要小看王七麟,他仅仅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坐到如今位子,靠的是实力不是运气或者背景,这与咱们以前打交道的那些蠢货不一样。”
“说起来本公子也是疑惑,他怎么怀疑上本公子的?咱们派人天天盯着两处驿所,所以王七麟带他那两个手下易容进历史巷子的时候会被咱提前抢知消息。”
“而且那时候本公子恰好亲自带人在巷子里寻找杨右,趁机装作傻乞丐接近了他,这个过程没有漏洞吧?”
影子摇头:“都公子放心,没有漏洞。”
说完他又‘哦’了一声,问道:“会不会是都公子演技有漏洞?他看出你不是个傻子,毕竟都公子乃不世奇才,玲珑剔透如隋侯之珠……”
“不可能,”都公子断然否决,“本公子从小就喜欢模仿黄君子那傻子的表情行为,自认装傻子的技能已经炉火纯青,这些日子里我在驿所见过多人,绝对没人会看出我是装傻!”
他继续说道:“当日听天监忽然奇袭山枣乡,将乡里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卢连明此人又知道本公子身份,本公子只好弄死他,装作被绑架的乞丐躲进地窖。”
“后来王七麟不出所料找到了这地窖,他当时应当已经怀疑本公子身份了,本公子只好吐出一些消息来迷惑他以削减他对本公子的怀疑,这里应当也没有漏洞。”
“影先生你又操纵咱们的人硬闯听天监阵势逃脱,最后关头本公子耗尽老阳之气引爆他们,这是毁屍灭迹,事情到这里还是没有漏洞,对吧?”
影先生道:“不错,但是老奴认为王七麟若是真有智慧,他肯定不会相信咱们的安排。”
都公子点头道:“稍微有点脑子的就不会相信本公子会自杀,所以本公子后面又让你们从内部假戏真做说我已经身死道消,这消息应当仅存於内部,可是很快听天监和武翰林都得到了相关信息。”
“咱们内部有奸细。”影先生阴沉沉的说道。
都公子说道:“不错,内部有奸细,可惜本公子藏身王七麟身边日子太短,还没有查出这奸细是谁。”
影先生问道:“那你查到鏖魔干长老的心虫了吗?它曾经被刑天祭偷走,很可能落在那杨右之手,杨右消失,是不是被王七麟所斩杀?心虫是不是在他们手中?”
都公子疑惑的摇头:“本公子藏身驿所几日里,一直在小心打听相关事宜,好像全驿所都不知道心虫所在。”
影先生断然摇头:“不可能,那老道士曾经拿出过玉牢来钓杨右,心虫自然在他们手中。”
都公子道:“不错,他们得到过心虫,但是心虫却不见了,这点本公子曾经听那下贱淫荡好色的傻大个子徐大在酒酣耳热时提起过,看他样子并非撒谎,心虫莫名消失,并没有落在他们手中。”
影先生冲疑:“真是奇哉怪也。”
都公子问道:“刑天祭六令呢?你不是一直在追踪他们么?他们肯定知道心虫相关事宜,从他们下手,或许会别有收获。”
影先生道:“老奴惭愧,六令接到一封密函后北上,他们应当是与耀公子进行了接洽,据老奴打探得知,他们愿意为耀公子鞍前马后……”
“绝不可能!”都公子听到这里勃然大怒,“六令桀骜残暴,岂能为人所鞍前马后?肯定是耀公子与他们做了交易!”
“什么交易?”影先生问。
都公子阴沉着脸说道:“耀公子想找六令做什么本公子不知道,但本公子知道六令想通过他得到什么!”
“他们在中原经营的巢穴被人摧毁,肯定要择地另起炉灶,耀公子此人修黑天道,以万物为刍狗,恐怕他要将六令引去我塞外草原,让六令以我蒙古子民的性命为祭继续修炼他们的邪道!”
地上的影子摇晃起来,影先生大怒道:“耀公子行事乖张、不听王训,这还真是他能做出的事!”
“但是都公子,刑天祭经略许多年,扎根九洲也有几百年历史,他们能这么轻易就被拔除?老奴有些不信呀!”
都公子说道:“本公子也不信,而且六令俱在,刑天祭骨架还在,无论如何这也不算是被拔除。另外王上教导我等的时候曾经偶然间提过,刑天祭貌似有一幅魔画图,这魔画图才是刑天祭之根本。”
在他们交谈之中,断断续续又有阴影到来。
此时月光再照下,都公子身边出现了几十个影子。
影影憧憧。
地面黑的吓人。
半个时辰的时间不知不觉过去,都公子身边到来的黑影越来越多,并有一个个沉默的汉子出现在巷子外的阴影中。
有一名麻衣大汉走来行礼,低声道:“回禀公子,上原府城内的隐雷怯薛已经全数尽至,有天罡雷三十六、地煞火七十二,攻陷一座驿所应当绰绰有余。”
怯薛军,蒙古帝国和大元朝的禁卫军,是由苍狼与白鹿之骄子、草原上的天潢贵胄成吉思汗亲自组建的的精锐中的精锐!
最早时候怯薛们由草原部落贵族的亲兵中选拔而出,他们带有浓厚的强权制色彩,喜争斗、好暴戾,后来蒙古大帝国横扫大地与大河,这支军队发展成为了封建制的宫廷军事官僚集团的核心部分。
再后来大蒙古帝国成为大元王朝,黄金家族的子弟们开始享受荣华富贵,但他们依然向往父辈的铁血军功,可是一个个又不通战阵,於是最有军功气息的怯薛便成了他们镀金的地方。
这样等到大元王朝定鼎中原,曾经让各国军队闻之色变的怯薛军为之一变,改成了由贵族、大将等功勳子弟组成的少爷军,每名普通的怯薛军士兵都有普通战将的薪俸和军衔,都有着百般威风。
等到太祖起兵,被压迫已久的各族百姓扔掉锄头拿起刀枪变成了饿狼猛虎,而曾经以铁血军功震慑天下的怯薛们却成为了绵羊,从此之后怯薛威风不再、对百姓的震慑不再,成了生死战阵上的笑话。
大元王朝被赶到塞外大漠和草原后,皇族们重整兵马,一支支铁血强军重现世间。
而他们重新修整的第一支部队就是怯薛军!
看着隐没在黑影中的一排排壮汉,都公子脸上露出压抑不住的欣喜之色。
这就是他的同胞,如今四方大地上第一等的强军!
都公子沉稳迈步,从墙壁阴影前走过。
一个个坚毅隐忍的眼神追随着他。
每一只眼睛都像是在喷火。
他们已经等不及了,等不及想要将怯薛威名洒向八方,让八方土地上的牛羊们再度震颤。
都公子在骄傲的同时也感觉心里沉甸甸的,他对大汉说道:“今夜将是一场硬仗,一定会有怯薛战死与烈火之中。”
大汉沉声道:“将军百战死,处处是青山。”
都公子不忍的拍拍他的肩膀道:“但你们应当死的有价值,放心,今夜死期未到,本公子会尽力保全下你们。”
“今夜你们并非要冲阵杀人,而是要掩护本公子放出一样东西,只要这东西成功放出,那上原府和刘氏逆贼就有意思了。”
大汉傲然道:“我等必死战以尽全力!”
都公子笑道:“有心就好,其实这次最能帮到本公子的反而是黄公子那个傻货,那傻货现在在哪里?影先生,本公子让你给他传信,已经把消息送去了吧?”
影先生道:“老奴亲自送到,但是,有句话老奴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
“公子爷,黄公子会不会是内贼?”
都公子失笑道:“不会的,影先生,你多虑了,你并不知道这傻货与刘氏逆贼有多大的仇恨!这是血海深仇!本公子甚至可能投靠刘氏,他绝对不会!”
“再说,他投靠刘氏能有什么好处?他有我黄金家族的血脉,刘氏万万不会信任他给他高官厚禄,顶多给他荣华富贵,但他在塞外已经有荣华富贵了,你说他做内贼去投靠刘氏逆贼是图什么?”
“公子爷,你说咱这么做图什么?”卢俊才躲在一处民宅里头疑惑的问道,“都公子在造反,咱也在造反,这不目的一样吗?为什么咱们反而要给听天监通风报信?”
扒拉着墙头偷偷往外看的黄君子猛的回头说道:“咱与他目的一样,可是路子却不一样,本公子与他可不是一路人!”
“至於本公子图什么?那自然是图谋九洲大地!图谋帝都王冠!图谋江山社稷!”
一套排比句说下来,黄君子猛然挥手,意气风发。
陆师轻声道:“听说公子与都公子是总角之交?”
听到这话黄君子突然激动起来:“总角之交?交它娘个臭狗腿子!我与他确实自小相识,但却是自小争斗不断!”
看着他激动的样子憨二说道:“公子爷你一定是小时候被他揍了,而且揍的很惨。”
黄君子骂道:“放你娘的臭屁,本公子自小修习五行遁术,谁能揍的了我?”
憨二问道:“那他每次揍你,你都能跑掉吗?”
“当然啦。”黄君子下意识的说道。
然后他就沉默了。
有偷笑声响起。
黄君子大怒,他生气的说道:“别乱猜,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打不过我,起码他没打过我,只是这人很坏,他总是喜欢骂人,他骂我是个傻子,而且喜欢学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