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姑妄言之姑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诗!”
掌柜的一听这话惊呆了,急忙击掌道:“好诗好诗,此诗可是兄台所做?在下也有一首七言绝句,且说与兄台听一听。”
“此诗名为有朋远至,念给两位朋友倒是恰逢其会、恰逢其会呀!”
他喝了一口酒润了润嗓子,道:“一片孤云不可留,青山无数水悠悠。何人为作烟霞侣,共倚阑干看白鸥。”
王七麟倒吸一口凉气:“好诗好诗,不过在下不是来找先生讨论诗词的,是想问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诡事?”
掌柜的说道:“《论语·述而》有言,子不语怪力乱神……”
王七麟拎着酒壶和猪蹄就走,这样别浪费了好酒好肉。
掌柜的急忙叫道:“朋友且慢,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诗、爱听秋坟鬼唱诗!你们想听什么诡事?”
王七麟想直接问沉一家乡的事,但这事年代久远,掌柜的不一定清楚。
另外这事涉及到一整个村庄的消亡,恐怕背后别有隐情,掌柜的即使知道一些事也未必敢说。
出於这些考虑,他便来了个围点打援、旁敲侧击:“掌柜的,你们客栈周围呀、附近乡村呀有没有鬼怪传说?”
掌柜的一拍桌子说道:“那自然是有的,先给你说个最有意思的!”
“府城下头有个县城叫罗坝县,这县城下头又有个乡叫七豺乡,那乡里有一对兄弟靠偷鸡摸狗过活,后来他们想发财,竟然去盗墓!”
“这可是杀头大罪。”王七麟说道。
掌柜的笑道:“这俩兄弟没有挨到杀头就没了,他们俩本来把那无本买卖做的挺好,原来兄弟俩下墓之前会装鬼怪,这样寻常人即使偶尔撞到他俩盗墓也不敢去触霉头,第一反应都是吓得赶紧跑。”
“但装鬼多了,终究会遇上真的鬼!”
“有一次他俩得知县里有个大户人家死了当家的,大户人家有钱呀,那家伙陪葬的金银珠宝不得老多了?於是他们俩打算去这人坟里去摸一把。”
“结果他们俩半夜偷偷摸摸去了坟地一看,那坟头前面还蹲着一个人。”
“兄弟俩以为是守墓的,便装鬼想吓走他然后赶紧捞一把,他们俩忽悠忽悠跑过去,蹲在坟头那人回头看到他们俩后高兴坏了,说了一句——”
“这个老逼鬼不好捉,没想到又来了两个新鬼给我主动送上门来,这下好了,能交差了!”
“俩兄弟全死了!他们遇到的是个鬼差呀!”
王七麟摇头道:“这不对吧?鬼差能拘活人的魂?即使他能拘,那俩兄弟都被鬼差给弄死带走了,这件事又是被谁传出来的?”
掌柜的笑道:“是被大户人家当家的给传出来的,他当时没死,只是中了邪快要死了,他花钱请了个高僧来救命。高僧让他诈死,将他藏入墓地中想应付鬼差,这一切都让他和躲在墓地中的高人给听见、看见啦。”
王七麟看向谢蛤蟆:道爷你怎么看?
谢蛤蟆笑了笑点头:七爷,老道认为此事必有隐情。
掌柜的说得兴起又说道:“府城里头有个铁匠学徒工叫陈尚,年轻冬日里他害了风寒在家里治病,害了风寒人会昏昏沉沉,对吧?”
王七麟点头:“对。”
掌柜的说道:“有一日陈尚便睡的昏昏沉沉,然后他听到敲门声,於是他去开门,结果开门之后有个木雕脑袋的老妇人冲他笑,说小郎君还不跟我走?”
“他惊吓之下醒来,发现自己是做了个噩梦,这时候还真有人敲门,他问是谁,听到是他娘在说话,说给他送药。”
“他在床上想要发汗治风寒所以光着身子,便披上衣服去给他娘开门,把先前噩梦说了出来,他娘听他说完后笑了,忽然扯掉围巾露出一张木头脸问你梦见的是我吗?”
“陈尚吓得当场撒尿,尿着尿着又醒了!”
王七麟笑了:“这鬼搁这儿套娃呢?”
掌柜的也笑,说道:“事还没用完呢,他醒来后结果还听见有人敲门!还是他娘在门外喊他,你说这次他还敢去开门吗?”
王七麟道:“若是我的话,我敢!光天化日、朗朗干坤,这些妖魔鬼怪目无法纪,竟然敢害无辜之人?这是不把听天监放在眼里!”
掌柜的说道:“陈尚可没有客人你的胆量,他吓得缩在床上尖叫呢,然后窗户被人推开,露出外面一张老迈的木头脸,问他为何不给自己开门……”
“陈尚差点被吓死,不过被这么吓过后他倒是出了一身汗,感冒好了,嘿嘿。就是他现在对什么不信了,觉得自己还在梦中,说咱们都是他梦里的人,你说可笑不可笑?”
王七麟道:“他说的或许是真的,我们说不准真是一个人的梦呢?”
掌柜的大笑:“先生莫不是姓庄?”
王七麟笑了笑换了话题,问道:“你们这里只有这些诡事?有没有那种比较厉害的诡事?至今没有解决的诡事?”
掌柜的沉默下来,他喝了一杯酒后眯着眼睛看向王七麟,说道:“我家客栈外头往前走十里地是一条大河,朋友你是外地人,不清楚这河流情况,它叫大苇河,里面从春天开始就长许多苇子。”
“然后每年断断续续的要淹死人,很吓人呀。苇子你知道吧?春夏碧绿,秋后飞白芒,所以每次到了秋后漫天都是白芒乱飞,跟纸钱似的,晚上你去听还能听见哭声哩。”
王七麟给掌柜的倒了一碗酒,问道:“这是有水鬼索命?”
掌柜的抿了口酒咂咂嘴,说道:“听天监来查过,倒是在夜里确实打杀过几个水鬼,可是河里一年到头还是会死人。”
“后来江湖上各门各派都有高人来看过,然后他们说什么的也有。”
“有的说以前河里走蛟,有一条蛟到了这里让百姓合围河道断流给害死了,蛟魂一直在,每个月它都要吃一个人的魂魄来抵消怨气。”
“还有的说当年洪涝,天降大雨,河流改道,冲毁了一片土山,发生了泥石流,整个村子被泥石流给埋了,村里的人死了,死的不甘心,於是轮流着去拉人给自己陪葬来发泄怨气……”
听到这里王七麟心中一动。
泥石流,整个村子被埋,全村人死了……
这怎么像是沉一村子的遭遇?
於是他问道:“还有这说法?那被埋的村子叫什么?”
掌柜的摆手说道:“不能说不能说,晚上可不能说这个,村里那些鬼到了夜里就在河里漂着呢,你一说他们村子,哼哼,他们就能听到,就会来找你!”
王七麟一听笑了,说道:“还有这样的好事?那就让他们来吧,实不相瞒,我是……”
“我们是江湖客,平日里在大江南北游荡,最好给百姓斩妖除魔,以此方不负生平所学。”谢蛤蟆自如的接了他的话说道。
掌柜的美滋滋的砸着猪蹄骨说道:“这个倒是猜到了,你们二位一看就是江湖豪侠。”
“不过大苇河这档子事着实怪异,早些年就老有江湖好汉闻讯而来想解决这档子事,但最后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有的直接折在河里头啦。”
王七麟问道:“这河里源源不断的淹死人,那当地衙门和听天监就没有想想办法?”
掌柜的说道:“想办法了呀,他们也去河里抓鬼来着,断断续续能抓到水鬼,不过有一年倒霉,他们碰到了个水猴子,让那水猴子给干的挺惨,从那之后就不去河里抓水鬼了,改成找人守河,看见有人下水就把人给劝走。”
“这法子好使吗?”
掌柜的撇撇嘴:“前些日子有人来聊这回事,他们数了数,去年河里淹死了二十来号人!”
王七麟问道:“然后你们真定府听天监就不管啦?就因为碰到过水猴子损失了人手,便不管这事了?”
掌柜的往周围看了看,对他招招手。
王七麟凑上去,他说道:“我们府里听天监的大人们倒是好人,平日里老百姓遇上啥诡事,他们也都给处理了,所以这事上我们老百姓也不怨听天监不去作为。”
“为什么呢?因为死的绝大多数不是本地人!都是外地人,外地人在这里投河死了,谁知道原因?没人知道!他们家里人顶多来给收屍, 有的连收屍的都没有,更别说报官了。”
“再说,九州上下河流不得有一千条?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对不对?哪条河里没淹死过人?”
掌柜的说到这里冲他挤了挤眼,王七麟明白了:“所以民不举官不究,就当投河的事都是偶然?”
“孺子可教也。”掌柜的喝着美酒美滋滋的笑了。
他放下酒杯忽然往前一探身,说道:“哦,朋友,我们这里还有一件诡事没有与你说,这事与客栈相关哩。”
“这事我也是知晓没几天,就在上个月,三月,有个豫章的行脚商来我们真的,他路上错过了打尖地方,到了夜里才发现一间客栈。”
“他看到客栈里头灯火通明,便高兴的想要投宿,可是进门的时候他发现门槛很高,足足到他膝盖!”
“他又看到客栈灯火虽然明亮,却用的全是白惨惨的灯笼,借着灯笼光他打量四周,看到客栈里头的桌椅架子全是刷了红漆的怪木材所成。”
“而且里面客人虽然多,一个个也在聊天,仔细看去却能发现他们没有表情,嘴巴一张一合说的也都是乱七八糟的话。”
“客栈里头掌柜的在招呼客人,店小二在飞快忙碌,好像正常,但却被他察觉到这些人其实都在偷偷用眼角余光瞄自己。”
“他隐约觉得这店铺不对劲,想要逃跑,结果掌柜的忽然快步上来隔着门槛拉住他的手腕说——”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老板说着猛的去抓王七麟的手腕,冲咧嘴笑了。
王七麟也冲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