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时,风馆门口走出一个妇人,身材娇小,杏眼桃腮,约莫四十上下年纪,年华虽已老去,风韵犹存。她双手叉腰,向门口众人环望一圈,眼神冰冷,目光如电,孙嬷嬷带来的众伴当被她的眼光扫到,都不往后退了几步,陆老六更是吓得低头弯腰,不敢直视。尤骏和吴刚甚觉古怪,正估量这妇人是甚么来头,便听她开口道:“孙老板,陆老六,你们竟撒泼撒到我风馆门口来啦。你当我风馆主刘七娘是死人不是?”她声音柔媚娇嗲,出言缓慢,但口气咄咄人,竟极有威严架式。
孙嬷嬷显然不愿得罪这风馆主,一翻白眼,摇手说道:“你别急着骂人。这事与我无关,都是陆老王八搞出来的。你问他好了。”说着望陆老六一指。
刘七娘一双杏眼向陆老六瞪去,陆老六忙道:“七娘,你老别生气!实在是…这个,是这样的,我们刚才来贵馆兜售一个小姑娘…”刘七娘双眉一轩,喝道:“我他妈的警告过你这钩酿养的几次了,不准你上我门来兜售小姑娘。你当我七娘说话是放么?”
陆老六忙道:“不敢!不敢!”刘七娘道:“哼,青竹这娃儿就是对你太客气了,你才有这狗胆上我门来!”陆老六道:“是,是!”心想非得将事说清楚了,便继续道:“说起青竹姑娘,她正将我们请出门,这厢孙嬷嬷便赶来了,说要买人。我们正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才发现那小姑娘趁乱溜走了。七娘你想想,我们这轿子刚才停在你门房里,这小姑娘嘛,想必是躲进你风馆里去了。这笔生意不小,我们非得将人找出来了不可。你说是不是,孙嬷嬷?”
孙嬷嬷却不置可否,说道:“找出来当然好,我照价跟你买下。若是找不到呢,我们弄月楼也不是非要这娃儿不可。”陆老六见她不肯担干系,心头火起,那边尤骏和吴刚已大声嚷嚷起来:“搜!搜!当然要尽快搜出小姑娘来是正经。”
刘七娘嘿了一声,转向二人,说道:“这两位是外地人罢,可面生得很啊?”吴刚大声道:“我二人是京城来的锦衣侍卫,你这风馆窝藏逃逸人口,干冒王法,该当何罪?赶快乖乖地让我等进去搜上一搜,才放过了你这婆娘!”
刘七娘冷笑道:“甚么锦衣侍卫,不过芝麻绿豆大的武官儿,可管不到我风馆头上。你两个外地人,才敢在我刘七娘面前如此放肆。陆老六,你这两位朋友说要搜我风馆,你是跟他们一道呢,还是各走各路?”
陆老六心中冲疑,暗想:“我若显得太过害怕这婆娘,未免让尤兄弟吴兄弟给看扁了。但要进去搜呢,这刘七娘是苏州第一号泼辣人物,可惹不得。”当下道:“七娘是讲道理的人,自不会蓄意窝藏逃跑的小姑娘。你老若让咱们进去搜这么一下,将逃走的娃儿抓回来,我们自是感激不尽。”
刘七娘呸了一声,骂道:“我看你人模人样,岂知说出来的尽是屁话。你他妈的别发清秋大梦!你当我情风馆是甚么地方,能让你这些浑人进来搜?说巧不巧,今儿晚上尚书府的九公子正在馆里休息,城里的潘大少爷也正宴客。你有胆子倒进来搜搜看?”
陆老六知道这九公子和潘大少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也是情风馆的常客,自己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心中暗骂:“今儿真是太过粗心,竟然没盯紧那小娃儿。甚么地方不跑,却跑进这情风馆来!刘七娘不好对付,搜是搜不得的,但她向来不窝藏逃走的姑娘,倒也不怕她藏着不放人。”便道:“是,是。你老的为人,大家都知道的,你老向来不收留别家院子逃走的姑娘。今晚我们是不敢说要搜了,烦请七娘帮着留心些,若在贵馆中找到了这娃儿,便请将她交还给我等,我等感激不尽。”
刘七娘哼了一声,说道:“自己的人不看管好,还要我帮你找人?你省省罢!不错,我这儿从不收留别家的姑娘。你往后几日在城里慢慢寻找便是,那娃儿躲在哪儿都行,只绝对不在我情风馆里。好了,现在全给我滚!”
她最后这一声暴喝,直如空中响雷,尤骏和吴刚听了也不禁吓了一跳,一干人匆匆从情风馆门前散去了。刘七娘冷笑一声,转身回入门中。
却说孙嬷嬷离开了情风馆门前,便抢上前拉住了陆老六的衣领,恶狠狠地道:“陆老王八,你给我听好了!人我是要定了,你偷偷进去搜也好,守在人家门口也好,偷拐抢骗,总要将小姑娘给我弄了来,那一千五百两银子便少不了你的。听清楚了没有?”
陆老六知道孙嬷嬷的弄月楼和刘七娘情风馆乃是烟水小弄中最红的两家院子,多年来竞争得好不激烈。刘七娘手腕灵活,调教姑娘有方,情风馆中新秀辈出,始终略胜弄月楼一筹。这些年来孙嬷嬷一心想要压过情风馆,对於调教手下姑娘极为着紧,这回见到含儿这般的好货色,自是咬紧了不肯放手。尤其这回小姑娘在情风馆里跑丢了,她绝不愿让情风馆得了便宜去,因此硬逼着陆老六交人。
陆老六十分苦恼,忙与尤骏和吴刚商量对策。三人都觉得偷进情风馆搜索太过冒险,便决定唤来陆老六的十多个手下,大家分头守在情风馆的前后门外。三人既知道刘七娘绝不会收留含儿,这女娃儿一被送出门,便可将她手到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