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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幽微谷中

赵观跟着淩比翼和白山茶离开杭州,继向南行,三四日后,终於来到雁荡山下。白山茶道:“淩大公子,多谢你一路相送,婢子好生感激。此后的路途只有百花门人得入,婢子斗胆,想在此与淩大公子别过。”

淩比翼道:“不妨。赵小兄弟便请你多多照顾了。”转向赵观道:“赵兄弟,你日后若需要甚么,随时给虎啸山庄捎个信来。家父家母定会尽力相助,你大哥也绝不会袖手。”

赵观十分感动,说道:“多谢大哥对小弟一路照顾教导,小弟定会铭记在心。”当下与淩比翼握手为别,才跟着白山茶向山上行去。他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但见淩比翼站在山脚之下,微笑着向自己挥手。赵观心中一阵伤感,不断向他挥手,直到转过山腰,看不到淩比翼的人影才止。

赵观吸了一口气,跟着白山茶走上崎岖的山道。一路上十多个身穿白衣的百花门人从隐秘的藏身处现身,向二人行礼,见到赵观时,脸上都露出惊讶之色,有的甚至低呼出声。行出半个时辰,白山茶领着赵观来到一道瀑布之前。那瀑布的水如一道白练自天而降,打在之下的巨石之上,水花四溅,甚是壮观。瀑布侧立着一块青花石碑,写着“千尺练”三个朱字,笔迹甚是秀丽,赵观念道:“千尺练。”

白山茶指着石碑道:“这是百花婆婆的亲笔遗墨。”赵观便上前向石碑恭敬行礼。抬头望去,那瀑布起於几百尺高处,绝没有达到千尺,心想:“百花婆婆爱取整数,自己叫百花,又叫这瀑布千尺。”

白山茶领着赵观绕过大石,来到千尺练之后,却见瀑布之后是一条阴湿黑暗的隧道,水声盈耳,地下凹凸不平;数十步后,才来到山洞的另一头。但见洞外竟然别有天地,放眼尽是茵绿垂柳,环绕着一片碧绿色的池子,水上飘着几株碗大的花朵,鲜红抢眼,既非睡莲,也非荷花,不知是什么花种。

白山茶从洞旁的小竹棚中取出一件蓑衣披上了,又交给赵观一件,领他踏入系在池岸边的一艘小船。赵观低头望向那绿得发亮的池水,但见水色极清,直可见底,忽觉有些诡异;再看一阵,才发现水中连一条鱼都没有,甚至也无半点水草浮萍之类。他心中奇怪,低头细看,忽然闻到水中传来淡淡的甜花茶香,这才领悟:“这池中定是下了‘翠绿碧叶’一类的毒药。记得在娘的书上读过,这种剧毒若沾上了一滴上身,不及时救治,三个时辰便能要人性命。”抬头望向那几朵漂浮在水面上的红花,心想:“这花如何能生长在翠绿碧叶之中?难道这便是传闻中奇毒无比的‘火莲’?传闻这花只要靠近它一尺之内,就会让人中毒昏晕。是了,也只有这等剧毒之花能在翠绿碧叶之中生长。”想到此处,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忙离开船边。却听白山茶吃吃一笑,说道:“小心些,别那么靠近船边。这碧波池不是好玩儿的,你没见我穿上了蓑衣么?”说着拿起横卧船底的篙子,小心翼翼地避开那几朵野火莲,将船向对岸撑去。

赵观望着小船在碧波池中画出的波纹,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暗想:“这儿是我百花门的大本营,处处是毒,我可得提高警觉。”不多时,白山茶已将船撑到对岸,停靠在岸边,领着赵观走上岸去。一个老妇人从树丛中走出,说道:“百花盛开,春神永在。”白山茶点点头,褪下衣领,露出烙在颈下的百花印记。那妇人望向赵观,赵观会意,拉起左臂衣袖,露出母亲为他点的百花印记。老妇人细细检查了,才点点头,让二人过去。

白山茶带着赵观走上一条小径,蜿蜒向下,直落下几百丈。赵观问道:“这就是幽微谷么?”白山茶道:“是的。不多远,就快到了。”又走了一盏茶时分,二人来到一间庄子之前,门楣上写着“清水阁”三字,字迹甚是娟秀。二人踏入大厅,却见迎面便是一个灵堂,白花缭绕,堂中十多个女子全身缟素,伏地痛哭。赵观一呆,白山茶脸色大变,向旁边的门人颤声问道:“娘娘……娘娘她……”

一个门人哭道:“娘娘是三日前仙去的。”白山茶闻言,奔上前在灵前跪倒,痛哭失声。赵观呆在当地,他来到幽微谷,原本一心想拜见白水仙门主,不意她竟不冲不早,就在自己来到之前死了。他定了定神,缓步上前,却见灵堂上供着一盆水仙花,犹自开得灿烂,木主上写着“百花门主白水仙之灵”九个字。他猛然想起母亲死去的情景,心中悲痛,跪倒在灵前,流下泪来。

忽觉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赵观回过头,却见身后站着一个身形窍小的妇人,约莫三十来岁,穿着一袭守丧麻衣,肤色雪白,双目极大,眼角已出现淡淡的皱纹。她双眼红肿,低声道:“这位想必是火鹤堂赵师弟。我是白兰儿,水仙堂继任堂主。”

赵观站起身来,说道:“兰儿姊姊。门主她……她也是被人害死的么?”白兰儿叹了口气,说道:“请跟我来。”拉着他的手走入内厅,请他坐下,说道:“娘娘的死因原本不是甚么秘密。唉,这事说来既可笑又可恨。门主在三十多年前曾与百合堂主萧百合师伯决斗,彼此在对方身上下了极深的奇毒,须得每年互换解药才能活命。数年前百合堂的山寨被人攻破,萧百合师伯自杀身死,只有女儿萧玫瑰和少数百合堂门人逃了出来,投奔此地。她们未及带出解除家师身上奇毒的解药,家师苦心思索,仍旧无法自救,毒性一日日深入骨髓。她自知命不久长,听闻师弟仍在世上,立即让山茶师妹去接你相见。家师她这几个月来身体越来越虚弱,终於……终於在三日前辞世了。”说着双眼又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