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观和青竹下得轿来,便见一个家仆站在门口,手中提着一盏小灯笼,一言不发,打手势请二人从一扇小门进去。此时天色已渐渐暗下,那大屋中一点灯火也无,只有家仆手中灯笼微弱的亮光。
赵观低头望去,但见脚下是一条以六角形紫色窑砖铺成的小径,极为平整。他生长於苏州,又曾在杭州长住,见识过不少出名的江南庄园庭院,对於庭院布置甚是精熟,知道只有最富有的人家才能用这等紫砖铺径,心中暗暗惊讶,这条径子足有半里之长,整个院子里的小径看来都是以紫砖所铺,这是何等巨富大家的手笔?
正自思索,家仆已领赵观和青竹来到一间大厅之外。但见厅中四面密封,厚厚的纸窗中透出些许灯火。赵观和青竹对望一眼,便推门跨了进去。但见堂中坐了四人,最下首是个金衣喇嘛,竟是老相识金吾仁波切;其旁是个全身黑衣的中年女子,身形极瘦,脸色白得发紫,神情阴冷,好似刚从坟墓里爬出来,又被人一刀砍死了一般,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说不尽的凄惨悲愤。对面是个矮小汉子,一身长衫,一张脸平淡无奇,眼神无光,若说他姓张名三,或是姓王名小二,谁都会信之不疑。赵观细看之下,才瞧出那平淡的脸乃是人皮面具的杰作,心中微微一凛。他抬头望去,但见坐在最上首的是个青面人,方面狮鼻,神貌安稳,气度俨然,一双手放在座椅臂上,十只手指窍长而白细,若不瞧他的脸,倒像是一对大家贵妇的手。
赵观将屋中四人都望了一遍,便和青竹走了进去,向四人拱手为礼。金吾连忙站起身,躬身回礼,极为恭谨,口里说道:“大爷,二爷,您二位来啦。”
赵观点了点头,但见那黑衣妇人只冷冷地向二人点头为礼,矮小汉子和青面汉子却都坐着不动,只用眼睛瞟了他们一下,嘴角微微一撇,算是回了礼。
赵观和青竹见左首有两张空椅,便过去坐下了。屋中登时一片死寂,这些人不但不互相交谈,甚至连看都不看旁人一眼,似乎各自认识,又不像有甚么交情,却也不像有甚么仇恨。
赵观闭目静坐,心想:“这金吾是东厂萨迦派的喇嘛。那女子脸色如此难看,大约常常接近毒物。那矮子也是使毒高手,还会易容术。青面家伙看来武功甚高,这些人中最难对付的就是他。”又想:“当年去我情风馆杀人的,这里头不知有几个?这几个人在江湖上从未听说过,恐怕都是秘密杀手一流。”
一片沉寂中,黑衣妇人忽然阴恻恻地笑了一声,似哭似笑地道:“弯刀二杰是怎么啦,死了一个,便自甘退让,坐到下首去了么?”
赵观摸不准这些人的来头,不敢贸然回答,只哼了一声。
金吾却站起身道:“黑姑何出此言?杀死齐三爷的贼人正是主上的大对头,也是这儿大家的共同仇人。家师在嵩山绝顶失手受伤,督主大计受阻,都是这贼子干的好事。总有一日我萨迦派要取他性命,为齐三爷报仇!”
矮小汉子忽然开口说话,声音和他的长相一般平淡而无味,让人听上一百次也不会记得,但听他道:“淩昊天,这人谁都不许杀。他的命是我的!”
黑姑望了他一眼,露出一个微笑,笑得却比哭还难看,说道:“瘟神沙老二,你也跟这小子过不去?你快说说,你是怎样败在他手上的?”矮小汉子哼了一声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