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吟趁着微醉,从怀中取出昨夜找到的那张棉布帕子,轻抹额上汗水。她见赵观似乎并未注意,微感失望:“我在胡思乱想甚么?怎么会是他?就算是他,也早该把我忘怀了,又怎会记得这方帕子?”便要将棉帕收回怀中。
赵观却早已留神,微笑道:“胡姑娘,恕我直言,这帕子跟你的一身装扮可不大配称啊。”胡吟脸上一红,说道:“我临时给带错了的,月卿不要见怪。”
赵观伸手接过手帕,翻来覆去地观看,认出是自己旧物,心中大奇:“她怎么会有我的手帕?我离开情风馆时仓皇匆忙,绝对没带上什么帕子,情风馆也给我一把火烧毁了。定是在我离家前的什么时候,将手帕给了别人,那却是什么时候?”想了半天,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她!我在杭州时却没有认出她来!是了,胡吟胡吟,不就是周含二字!京城大官之女周含儿,被两个御前侍卫捉来烟水小弄兜售,逃进我情风馆,我一路偷乘青帮粮船,送她回到京城家中。大官之后,怎会堕入风尘?”说道:“你知道这帕子让我想起甚么?”
胡吟道:“月卿请说。”赵观道:“这帕子跟你之不配,便如金枝玉叶充做扫帚,千金小姐操持贱役。”
胡吟听了,心中猛然一酸,泪水不由自主地噗噗而下。她为妓多年,从未在客人面前失态,赵观这两句话却令她无法自制,泪流满面,自己也甚觉吃惊,忙转过头去,想要掩饰,却说不出话来。
赵观心中雪亮,轻轻握住了她的双手,低声道:“我知道你是谁了!周姑娘,我是赵观。”
胡吟顾不及抆干眼泪,睁大美目向他瞪视,犹自不敢相信,颤声道:“真是你?我……我只道你已死於火灾了,原来你竟仍活在世上!”
赵观微笑道:“乖乖含儿妹子,你的好哥哥福大命大,怎会那么容易便死了?那两个无锡泥娃娃,你还留着么?”
周含儿心中再无怀疑,忍不住投入他怀中失声痛哭,彷佛要将十年来的委曲痛苦都在这一哭中倾诉罄尽。赵观柔声安慰,听她断断续续地说出父亲下狱、母亲病死、卖身风尘的经过,心中也不由得为之酸楚。
周含儿哭了一阵,心头才舒服了些,抹泪抬头,望见赵观体惜慰借的眼神,心中又是温暖,又是感激,倚在他的怀中低低抽噎,耳中隐隐听到他的心跳夹杂在湖畔的风声之中,脸上发热,身上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赵观脱下外袍替她披上,让她坐在自己膝头,一手搂着她,一手轻抚她的头发,说道:“周姑娘,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周含儿摇头道:“我天生命薄,还有甚么可说的?留下一条命,苟延残喘,了此余生也就是啦。”赵观道:“快别这样说。你年纪轻轻,怎能对人生如此绝望?来,你告诉我,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我一定尽力替你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