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盯着手机，林书弘不知不觉发起呆，早就决定放弃了不是吗？为何一听到她的声音又动摇了？

将近一个月不见，他脑中常出现幻听和幻觉，总以为她会突然跑来找他，也常想到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看她盛装打扮似乎有约会，不知跟哪个牙医在交往？明明是他自己要弟弟帮忙介绍，现在却有种自打嘴巴的落寞感。

没想到还有机会再见，即使是为了谈公事，他的心情却像飞了起来，一时冲动就邀请她到他家吃饭，不知她会怎么想？其实，朋友之间吃个饭不算什么，约在他家只是方便，自己煮饭只是卫生，更何况他之前那些闪躲的表现，聪明如她应该明白他的用意。

既然如此，就当成是捡到的好运吧，能多见面一次是一次，即使没有后绩，也没有怨言了。

一阵敲门声后，护士许世玲走进诊疗室，好奇问：「医生，你怎么在发呆？」

「有事吗？」林书弘随即恢复平常表情，也就是面无表情。

「我是来提醒你，还有五分钟就要开始下午的门诊，你看你的便当才吃了一半。」

「没关系，我不饿。」

「谢小姐好久没来了……」悠悠的一声叹息。

「咳！我忽然又觉得饿了。」他低头猛吃，胃口立刻转好。

许世玲拿他没办法，他又是医生又是老板，就算前后矛盾也是对的，只希望有个医师娘来管管他。

当天下班后，林书弘直奔超市采购食材，跑了三家超市才买齐，不知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像个初恋的少年，只想把最好的都献给心爱的女人。

心爱的女人吗？他还能爱吗？别多想了，就当一场梦，来去无踪影。

翻来覆去熬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就起床准备料理，只有切切洗洗能让自己定下心来。

他跟前女友分手后才养成下厨的习惯，当时他一有空档就会钻牛角尖，为了转移注意力，干脆做点好吃的犒赏自己。除了家人之外，这还是第一次有女人品尝他的手艺，想到这儿忽然胸口一阵怦怦跳。

一阵电铃声打断他的思绪，他抆干双手走向大门，命令自己不要一副急切样，今天只是谈公事，只是吃个饭，绝对不是约会、不是幽会、不是私会……「哈罗，我来要饭吃了！」谢佳馨一身天蓝色衣裙，提着一个纸袋，笑容明朗如晴空。

她一直是这么活泼而直率，一阵时日不见，她没有半分憔悴，反而更耀眼了许多，他稳住自己的心跳，平静道：「请进。」

她对着他上下打量，忍不住惊叹：「你穿围裙还真有模有样，好像在演「帅哥厨师到我家」！」

「谢谢。」这应该算夸奖吧？她真的认为他很帅？

「我带了红酒和蛋糕，等会儿也一起吃吧。」她把提袋放到桌上，双眼溜溜的在屋内打转，上次没仔细观察，今天非得好好欣赏，这个闷骚又木头的男人到底是何底细。

「何必客气，人来就好了。」他是认真的，她还愿意来找他就够了。

「第一次来吃饭当然客气，下次可没有这么多礼数了。」

还会有下次吗？他们是否能只做朋友，没有期待没有失落？怕是他自己也做不到了……「好香，你做了什么大餐？」

「就快好了，你先喝杯茶，等我一下。」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过当，总之做都做了，也来不及反悔。

「慢慢来，我等你。」谢佳馨自顾自坐到沙发上，端起桌上的红茶，上次来是为了拿掉棉条，这次是来吃饭的，不知升等了多少级。

这房子挺大的，他一个人住不会寂寞吗？看四周极为整洁，主人很可能有洁癖，想想自己狗窝一样的房间，希望他没机会看到，否则会见光死的。

就在她边喝茶边沉思时，林书弘从厨房走出来，略带忐忑问：「可以吃饭了，你饿了吗？」

都饿了二十五年，再等等也没差，她对他神秘一笑。「开了红酒一起喝吧。」

「好，我来。」

两人面对面坐到餐桌旁，谢佳馨瞪着那些精致餐具、鲜花取美食，仿佛走入浪漫电影的画面。「哇！你会不会太讲究了？这根本是高级餐厅的摆设！」

「呃……今天休假，闲着也是闲着。」他不太好意思的说，替两人都倒了一杯酒。「我做了大蒜面包、蘑菇义大利面和海鲜汤，希望你会喜欢。」

大蒜、蘑菇、海鲜、红酒……嗯，似乎都有壮阳效果，她很满意的点头说：「看起来很好吃，我已经饿坏了。」

「很饿的时候更要慢慢吃，这样对身体比较好。」

医生就是医生，她心底翻了个白眼，决定这次听他的，今天时间多得很，就慢慢耗吧。

吃了面包喝了浓汤，她立刻赞美：「比外面餐厅做的还好吃，你可以改行了。」

「谢谢。」他露出羞涩微笑，从昨晚到现在的用心总算没白费。

她发现他跟以往不太一样，没那么镇定了，也比较有表情，为什么呢？他的心不再冷硬了吗？「对了，我们主编想问你说，要不要做些宣传活动？」

「需要曝光吗？我怕不习惯。」

「我也是这样跟主编说的。」她耸耸肩，不怎么意外。

「多宣传的话，会不会对卖书有帮助？」她无所谓的样子反而让他在意，如果能让她在上司面前有所表现，他愿意做些妥协。

「多少会有帮助，但我知道你不喜欢抛头露面，所以我想了几个点子，首先帮你设立一个Blog，再安排在一些健康网站和报纸专栏上写文章，这样可以增加知名度，又不用让你真正曝光。」

「你都替我想好了。」她果然了解他，或许比他家人朋友都更了解。

「我认为医生是专业形象，爆红反而奇怪，不如细水长流。

你也不用有压力，就依照你的工作和行程安排，只要把文章E-mail给我，我会帮你更新的，也会转到网路和报纸上。」

「这样会不会很麻烦你？」每次都是她劳心劳力，他不知道其他编辑是否也一样尽责，他总觉得自己欠她很多，怎么也还不起。

「我很乐意能帮上忙，我也希望一些姐妹能多爱自己。」

「认识你真的很好。」他对她并没有一见锺情，相处久了才发觉她的美好，尽管有些小缺点，也是可爱的小缺点，如果能够，他多想天天做菜给她吃。

她微笑不语，木头男看来是开窍了，等等她再给他致命一击，就不信他的心门还不开，想到这一个月来她的郁闷心情，都怪他不解风情，逮着了机会非得好好回报。

「对了……你跟那几位牙医有没有后续发展？」

「没有。」她老实回答。

「为什么？」

「我也想问我自己为什么，就是没感觉。」

「怎么会这样？」他一脸困惑却又不禁暗喜。

她直直盯着他，那视线之灼热，害他忍不住低下头，良久才听到她说：「可能是因为……我喜欢你吧！」

「什么？」他抬起头，忽然一阵发冷又发热。

「别这么惊讶，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只是把我当普通朋友、普通病人、普通编辑，没关系，我并没有要你怎样。」哼哼，突如其来的告白，哀怨、感伤又委屈，看她怎么扰乱他的熟男芳心。

「我……」若能怎样也想怎样，就怕是无法怎样。

「现代女性提得起放得下，过段时间我就没事了，到时一定东山再起，每天用力的给它相亲，总会有跟你一样好的人出现。」

「其实我……」想叫她别再去相亲，别跟那些男人约会，别让他牵肠挂肚，但他有资格吗？

「你真的什么都不用说，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不喜欢我是你的事，两者没有冲突，我只是想说出来，让自己没有遗憾。」

她说得他都想切腹谢罪了，他怎会让她如此难过？这不是他的本意，其实他对她……「你先听我说好不好？」

「不用勉强，我今天来……」

「佳馨！」

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以往总是客气的叫「谢小姐」，她还没使出装醉的妙计，这会儿就要变天了吗？「嗯，我在听。」

「我……我不是不喜欢你。」

「可以把『不是不』这三个字删除吗？」直接说你喜欢我就好啦！

「对不起，我是有苦衷的。」

但凡凄美爱情故事总有苦衷，莫非他有不治之症，即将辞世？还是他的青梅竹马为他挡车，终生残废？

「因为我……我有难言之隐，我怕不能让你幸福。」除了弟弟和前女友，没有人知道他的秘密，而今他该对她坦白吗？她会怎么想他、怎么看他？

「什么意思？难道你不举？」她忽然灵光一闪，随口猜测。

「你、你怎么知道？」

尴尬，室内陷入绝对的尴尬，说什么都尴尬，唯有大眼瞪小眼，王八对绿豆。

气氛沉重，喉中干渴，林书弘举杯喝下红酒，喘了几口气才说：「佳馨，你先听我说，听完以后，你想离开或留下都可以，不用勉强也不用有压力。」

这下换他哀怨、厌伤又委屈了，她只能傻愣愣盯着他看。

「我并不后悔选择妇产科，做为一个医生，我自认尽心尽力，只要病人好了我就满足了……但我万万没想到，长期下来会造成我的心结，五年前我的前女友就是因此离开我……」

「呃，你是因为看多了才变这样？」她小心翼翼的推测。

「可能吧，其实一开始的亲热都还好，但只要看到那第三点，我就会变得……」

「所以这五年来你都没办法……？」

他点点头，俊脸红成一片，羞愧的说：「因为我自卑、我无能……所以不敢太接近你，还要我弟帮你介绍物件，就怕耽误了你。」

「果真是有苦衷。」还是个超级无敌大苦衷！这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叫她一颗芳心该怎么办？

「我配不上你，只希望能做你的朋友，更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书弘……」她也是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却想到「疏洪道」这无聊的名词。

「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但是男女之间未必只能有爱情，如果你还愿意的话，我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好吗？」他不敢奢求两情相悦，只盼在这寂寥人生还有一个知己。

以柔克刚、以退为进，谢佳馨想到张智渊小弟指点的高招，这会儿却由林书弘诠释，而且效果非常好，好到让她拍桌站起来，义气凛然的夸下海口：「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站起来！」

「啊？」情节之逆转，让他反应不过来。

满腔豪气的她走到他面前，二话不说就坐到他腿上。「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但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觉得顺心如意，你信不信我？」

佳人在怀，他不敢擅自乱动，只是轻轻搂住她的肩膀。「你愿意跟这样的我在一起？」

「你的优点那么多，我要是放过你才笨咧！」他不只认真、帅气、正直，又会煮饭又肯为她着想，这款好男人怎能让他溜了？

「但要是我一直都没办法……」

「就算你一辈子不行，但是你有双手和嘴巴，还可以买各种情趣用品，我们两个一起研究，快乐的方法不会只有一种。」她或许想得很天真，但就是天真才能如此淡然，男女欢爱是很重要没错，可对一个处女来说，没尝试过也就没那么上瘾，用其他方法一样能满足，只要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巨大的感动让他几乎流下男儿泪。「可是我不想让你受委屈……」

「那就对我更温柔、更体贴，每天想办法讨我开心！」

瞧她像个任性的小女孩，他不禁笑了，她说得有道理，事情未必那么糟糕，是他太爱钻牛角尖了，即使他在床上不能一层雄风，只要用心一样可以让她快乐，转念之间，他放弃了追求完美的念头，更珍惜两人所能拥有的。

没想到老天爷对他如此眷顾，让他遇到一个可爱、独特又善良的女人，愿意接受他的一切。日后两人想必会遇上许多难关，还没开始他就欠她这么多，这辈子怎么还得清？

「现在知道我有多宝贝了吧？以后还敢不敢把我让给别人？」

「我舍不得。」他终於鼓起勇气把她抱紧，深深呼吸她颈项之间的芬芳。

「那你说，我是你的谁？」女人总是需要承诺，就算她现在得意昂扬也一样。

「你是我的女朋友、我的女人、我的宝贝。」木头人也有开窍的时候，他若不说点甜言蜜语，就不像恋爱中的男人了。

「哼！这还差不多。」她在他耳边吹气，诱惑的说：「既然这样，要不要现在就来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