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周日中午，谢家餐桌上摆满佳肴，三个女人在厨房进进出出，仿佛王子即将莅临，再慎重都不为过。

谢永泰和谢升平父子俩一脸不满，坐在客厅沙发上像两尊雕像，昨天他们才得知谢佳馨交了男朋友，而且最近几次她在外过夜，都是跟那男人在一起！

听女儿说，那个姓林的小子有房有车有工作，但是妇产科男医生一听就是色狼才会选的行业，医学院有那么多科好选，干么一定要跟女人近距离接触，除了看还要摸！

两个小朋友看大人都在忙，正是看卡通的好时候，果然没人来管他们，遥控器怎么转都行。

谢永泰看女儿端菜出来，抓紧机会问：「佳馨，你也太夸张了，怎么到现在才告诉我们？」

谢佳馨耸耸肩说：「原本我怕他会跑掉，最近才确定被我套牢了。」

「什么意思？」谢升平不禁替妹妹担心。「难道他达到目的就想跑？」

佳馨在他们眼中是样样都好，虽然基本上什么都不会，长相也不到选美程度，但自家的孩子怎么说就是宝，不知那个姓林的小子到底贪图什么？可能政论节目看多了，他们总觉得处处是阴谋。

谢佳馨摇摇头说：「拜托你们不要想太多，之前我们是刚交往，还需要多认识、多相处，现在感情稳定了，我就带他回来吃饭，这不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吗？」

「他是不是真心的？」

「他想跟我结婚，你们说呢？」

结婚这两字确实有效，谢家父子一下陷入沉思，似乎没有反驳的余地。

谢佳馨又转回厨房去帮忙，谢升平对老爸说：「那小子好像很完美，一点毛病都找不到。」

「我就偏偏不信，一定有问题，说不定他是同性恋，像那部电影‘夜宴’一样！」谢永泰当初看那部电影时受到极大震撼，为人父母最怕的就是最后一个得知真相，尤其是关於儿女的性向问题。

「有道理！」谢升平露出佩服表情，果然姜是老的辣。「难怪那小子要当妇产科医生，因为他根本没感觉，也不会有反应。」

谢永泰心里已经有数，低声对儿子交代：「等一下我们先静观其变，抓到机会再出击。」

「是！」父子俩不知他们即将面对何等局面，只觉得仿佛就要上政论节目，磨刀霍霍，嘴巴都在抖了。

上午十一点五十分，林书弘提前了十分钟，提着两大袋礼盒来到女友家，其实他不知道要买什么，都是女友带他去百货公司采购的。

「谢叔叔、谢阿姨、谢大哥、谢大嫂、小清、小华，你们好，我是林书弘，今天来打扰了。」他一口气喊完了每个人，只差他的宝贝女人，看她对他甜甜一笑，他的心就踏实了。

「快进来吧！」胡慧淩笑容满面，招呼准女婿进门。「人来就好了，怎么这么客气？」

「姑丈好！」两个小孩非常马屁的喊着。

「小华乖、小清乖。」林书弘心情大好，立刻拿出礼物分发。

「谢谢姑丈！」

「姑丈好帅！」

谢永泰和谢升干瞪着那两个小叛徒，现在可好，全家只有他们俩是反对党，该怎么对抗外强入侵？

「可以吃饭了，快来坐下吧！」骆秋君摸摸儿子和女儿的头，今天可真是沾光了。

「来。」谢佳馨握住男友的手，让他坐到她身边，今天不管要吵要闹或翻桌，她都会陪着他。

吃饭皇帝大，谢永泰和谢升平虽然心中不满，倒也不急着发作，众人安然坐到餐桌旁，一同享用美食。

胡慧淩和骆秋君忙着喂食两个小祖宗，但也没忘记招呼贵客，今天谁是主角非常明显，就怕有人想做坏心的配角，她们婆媳俩可不会允许。

谢佳馨主动带领话题，夸赞男友说：「书弘出的那本书在诊所就像圣经一样，每个客人人手一本之外，还会买回去送人。」

「好厉害啊！」

「真是了不起！」

两位基本观众回应着。

谢永泰和谢升平继续闷不作声，其实已经相当无礼，不管他们老婆在旁挤眉弄眼，说什么就是不发问、不回答、不妥协，坚持三不对策。

谢佳馨不断给男友挟菜，用笑容对他说，有她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还算平静的吃过午饭，该谈些正经事了，小华和小清却要被赶回房里，两个小鬼嘟着嘴不依，骆秋君特准他们带电玩游戏机进去，他们就开开心心的抛弃了大人们。

众人转到客厅坐下，没有小孩子在场，要说什么都不用顾忌了。

林书弘决定直接破题。「叔叔、阿姨，我跟佳馨认识虽然只有半年，但我们情投意合，也考虑到要结婚，希望你们能祝福我们。」

「结婚？」胡慧淩高兴得几乎跳起来。「那要先挑个好日子，快点选好饭店，否则不知要等多久。」

「是啊，早点订下来比较好。」骆秋君跟婆婆一样的想法，结婚需要冲动，拖久了就夜长梦多。

谢永泰身为一家之主，这时终於开口了。「林先生……」

「叫他书弘就好，都是自己人了。」胡慧淩捏一下丈夫的腰，暗示他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谢永泰暗自叫痛，改口道：「林书弘，我想问你为什么会做妇产科医生？」

「我考上大学的时候，还没有想好要选哪一科，只知道自己想当医生，当时我祖母因为子宫颈癌过世，没有方向的我就这么决定了方向。」

谢佳馨早知道这段过去，不免为男友心疼，为了跟她在一起，他又得提起伤心事。

这回答让人找不到攻击的点，谢永泰只好自降水准，问得再低级一点。「你看过那么多女人，会不会在工作的时候有反应？」

「我可以向各位保证，我一点反应都没有。」林书弘回答得决断，毫无犹豫。

谢佳馨听到这里更心酸，如果大家知道真相的话……唉，希望不会走到那一步。

谢升平选在这时出击。「有没有反应只有你自己知道，不管怎样，你平常接触的不是女病人就是女护士，想乱来的话机会多得很。」

「会乱来的人不管什么行业都会乱来，你这根本是偏见！」骆秋君用力瞪了丈夫一眼。

「近墨者黑，如果工作环境中都是女人，男人偷腥的机率也会提高。」

「你们不要太过分了……」谢佳馨正想替男友说话，林书弘忽然自己爆料。

「不瞒各位，其实我有职业病，因为我看太多了，反而有困难。」

「啊？」包括谢佳馨在内，谢家每个人都发出惊呼。

「这什么意思？」谢升平不敢置信的问。

「就是我不行的意思。」

「你……你有没有跟佳馨说过？」谢升平这下真的呆住了，男人最难丢的就是面子，最在意的就是X能力，这小子居然不当一回事，如果不是太勇敢就是太傻气。

「当然有，我们决定交往的时候，她就知道我的毛病了，但她愿意陪我一起面对、一起努力。」

「书弘……」谢佳馨握紧男友的手，泪水已在眼眶打转，他连这么隐私的事都说出来，就为了给她家人一份保证，如此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全世界只有他一个呀！

林书弘仍是一本正经的模样，仿佛只是在说一个病人的状况。「你们不用担心，最后我们成功了，佳馨是我的救星，我只对她一个人有反应，所以请各位放心，我不只不会花心，还会对她忠心耿耿。」

谢永泰咳嗽两声，对女儿问：「这些都是真的吗？」

「嗯。」谢佳馨用力点头。「书弘他只能跟我在一起，我也是，我只想跟他过一辈子。」

「为什么？」

「一切都是为了爱啊？」这不是最简单明了的一件事吗？

除了男女主角，其他人都只有目瞪口呆的分，这话说来简单，却让人一时难以接受。

「现在你们应该满意了吧？失陪一下，我们要去洗碗！」谢佳馨受不了沉重气氛，拉起男友冲向厨房，不管别人怎么想，这一生她都不会放开他的手。

打开水龙头，谢佳馨的眼泪也随之滑落，哽咽道：「我一直帮你保守秘密，怎么你自己说出来了？」

林书弘的双手已经湿了，拿着海绵在洗碗筷，只好低头舔吻她的泪。「我无所谓，只希望他们能放心，相信我只爱你一个人。」

「为了保护我们的感情，你付出这么多……我觉得好愧疚……」爸和哥就等着看吧，她要跟他们冷战，一个月都不跟他们说话，除非他们自己认错，以后好好对待她男友。

「有你爱我就够了，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嗯，不管我家人说什么，我都跟你站在同一边，大不了我们私奔！」

「我们都这么大了，私奔会不会有点太老？」他轻笑起来，她的怪念头总是一个接一个。

「谁说的？私奔不分国界、种族和年龄，只要有心，人人都能私奔！」

「好，我都听你的。」他亲吻着她的额头，语气宠溺。「以前我的想法很悲观，因为我自己的问题，总觉得我不值得快乐，孤单寂寞才适合我。但现在不一样了，有你在我身边，就算别人知道我的弱点，我也不认为自己很弱，你就像我的天使，给我力量和勇气。」

「书弘，你怎么可以故意惹我哭……」感动已不足以形容她的感受，只有哭哭才能让她纡解。

「都是我不好，别哭了，乖。」他继续吻去她的泪，可惜效果不彰，她抱紧了他，越哭越凶。

林书弘第一次洗碗洗这么久，女友的眼泪比水龙头更奔流，最后他抆干了双手，胸口却湿成一片，或许女人真是水做的吧，可爱得让他不能不爱。

谢永泰和谢升平父子俩躲在角落，偷看也偷听得差不多了，於是两人转到书房去开会。

「爸，你看这里面有阴谋吗？」

「当然有，他想偷我们佳馨的心。」

「偷了会怎样？」

「就有可能伤心。」

「不偷的话呢？」

「会更伤心。」

「所以结论是？」偷不偷都很惨的样子。

「女大不中留，只好给她准备嫁妆了，从她小时候帮她买的基金、保险，都拿出来研究研究。」

「老爸英明！」果然，一切都是为了爱啊！

拜访过女友家之后，林书弘心想他们要达到结婚目标，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尽管有些焦虑，心仍是坚定的，因为他们两人相爱，只要确定这件事就够了，其他都是沿途风景，偶尔天气不太好而已。

过了几天，他开车去接女友下班时，却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

「书弘，我爸说你送的茶叶很香，下次来要记得买同样的牌子喔！」谢佳馨一上车就笑嘻嘻的说。

这意思不就是……「你爸怎么会突然改变心意？」

「应该是顿悟了吧，他女儿又不是万人迷，难得有人要娶，还不抓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