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错遇
王宗景回头一看,却是多日未见的苏小怜,只见一段时日未见,这小姑娘的身子似乎又长开了些,容色更靓,站在门外道上,微风吹过衣裳拂动,已然引得不少过路男弟子的回头观望。
王宗景略带诧异,笑道:“小怜,你怎么会走到这里,是有事来找我的吗?”
苏小怜微笑点头,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又看了看周围,见颇有些人目光扫过这里,便伸手拉住王宗景的手掌,拉着他走到一旁角落处,这才笑着道:“今日正好无事,便想着过来看看你,我们可是有好长时间没见面了,宗景哥哥。”
王宗景心里一想,倒还真是如此,自从自己开始秘密修行之后,很快便沉醉其中,身遭俗事多有放轻,以前过个十天半月他通常都会去看看苏小怜,但这两月以来,却真是一次都没去找过她了。想到此处,王宗景心中也有些不好意思,哈哈一笑,道:“你不说我都不觉得,还真是很久没见到你了。小怜,你最近好像变得漂亮些了啊。”
“啊,是吗?”苏小怜眉眼一挑,神色中似乎忽然间高兴了起来。
王宗景笑道:“可不是,比以前漂亮了。对了,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小怜掩口轻笑,笑意嫣然里带着一分似从心底散发出的欢喜,随后微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今天想着过来看看你。对了,宗景哥哥,你这是要出去吗?”
王宗景被她这么一问,却是突然想起小鼎还在山门那里等着自己,点头道:“是啊,我有事得出去一下。这样吧,小怜,今天没空,回头有空闲时,我再去找你,可好?”
苏小怜怔了一下,缓缓点头,王宗景刚想转身,却忽然又被苏小怜叫住,但见她冲疑了一下,轻声道:“宗景哥哥,我……我最近很想去那后山森林里玩,你带着我爬到很高的树上去,行不行?
王宗景满不在乎地挥挥手,笑道:“那还不容易,小事一桩,你且等着,等我们两人得了空,就去后边山上玩玩。”
苏小怜顿时露出笑容,点头道:“好啊。”
王宗景呵呵一笑,转身大步走去,心想可不要让小鼎等急了,随即又想到大竹峰上的张小凡,还有他所传授的种种奇异功法,更是心头一热,几乎是有种迫不及待的心情了。
就这样一路走去,他都忘了再回头,浑然不知苏小怜站在他身后原地,一直轻轻挥动着手臂,微笑着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走远。
少年心意,一如明月松间的青石流水,那些年里看到了,却不懂。
这一日,果然又是杜必书下山来接,当王宗景走上山门后的石道,看到了杜必书正与小鼎说笑着,嘻嘻哈哈闹个不停,大黄和小灰也是懒洋洋地趴在一旁,看着都没什么着急神色,王宗景这才松了一口气,走过去向杜必书问好。
算起来他上大竹峰至今也有三个月了,大竹峰一脉诸人,除了陆雪琪性子清冷,与他极少有交集外,其他人都跟他差不多熟稔了,哪怕是当初刚上山时并未见到的宋大仁夫人文敏,这些日子以来也见了数次,几番交往,也似乎看王宗景还算顺眼的样子。
人已到齐,杜必书也不耽搁,很快祭出了骰子法宝,带着王宗景、小鼎以及大黄小灰,跳上骰子一起飞上青天,向着大竹峰飞驰而去了。
约摸小半盏茶工夫后,杜必书的骰子法宝在大竹峰山顶空地上缓缓落下,这一路飞得是平稳异常,看尽了青山美色却没有半分不适,跳到土地上之后,王宗景忍不住从旁边偷偷看了杜必书一眼,心中不无羡慕,暗自猜想这位杜必书师伯的道行,应该已到了太极玄清道三清境界中玉清境的极高层次吧,说不定突破玉清进军上清境界也是有可能的。
如今他自己也已经开始修行太极玄清道功法,自然对这门玄门大法开始有所了解,加上平日除了萧逸才会给他教导外,还有一位亲姐姐王细雨对他更是爱护有加,有些功法门道修行常识,往往也都说给他听了。从他们口中,王宗景知道太极玄清道是越练到深处越发艰难的玄妙大法,别说是上清境界,单是先把最粗浅的玉清境界修到顶峰处,便已是人世间极厉害的修真士了;至於说能突破到上清境界的,那必然是惊才艳絶的天纵之才,有大机缘更有大毅力,方能得此大神通,一旦到了此等境界,便足以纵横天下、叱吒风云了。
而在玉清、上清两种境界之上,还有一层太清境界,却是如同传说一般的存在了,萧逸才从来没有对他提起过,而王细雨偶然对他提到过一次时,也是语焉不详,但脸上那时的神情也是向往崇拜之色了。
到了太清境界的人物,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模样?
“爹!”
一声欢叫,打断了王宗景心中所想,他转头看去,只见小鼎哈哈笑着蹦跳跑去,稍远处那熟悉的厨房外头,张小凡不知何时已是站在门外,微笑着看着他们。
小鼎跑到张小凡跟前,纵身一跃,口中笑着叫道:“爹,爹。”
张小凡一把将他抱起,随手抛起,丢到空中,小鼎咯咯大笑,手舞足蹈落了下来,随即被他接住坐在肩头,王宗景大步走过来,看着张小凡温和的笑容,不知怎么,心中忽然便是一暖。
张小凡回头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你来了啊。”
王宗景点了点头,道:“是。”顿了一下后,他撸起袖子,却是向厨房走去,道,“前辈,有什么事还没做么,让我来帮着做一下。”
张小凡亲了亲小鼎,又摸了摸小家伙圆圆的脑袋,将他放了下来,微笑道:“去玩吧,先去见见你娘,好几日不见,她应该想你了。”
“哦。”小鼎答应一声,转身便熟门熟路地向守静堂方向跑了过去,同时还没忘了跟王宗景挥手打了个招呼,王宗景笑着对他招了招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张小凡看着小鼎跑得远了,这才转过身来,看了一眼王宗景,点了点头,道:“进屋吧。”说着便走进了厨房,王宗景也跟了进去。
没过多久,厨房屋顶的烟囱上便冒起了袅袅炊烟,想是屋中的两人在灶台边上又生起了火。
与地处偏僻角落的厨房遥遥相对的,是位於大竹峰顶最中心位置的守静堂,虽然无法与通天峰上玉清殿那等人间罕见的雄伟殿宇相提并论,比之青云其他各脉的建筑也稍有不如,但在此处看去,守静堂仍是一座气势不凡的大宅,只是看着有些地方带了斑驳痕迹,不知是多少年来历代大竹峰前辈弟子在这里留下的痕迹。
此刻的守静堂大门处,站着两个女子身影,一人容貌姣好,淡衣罗裙,面上带了几分笑意,而在她旁边的女子,一身白衣若雪,容貌清丽更胜一筹,身畔天琊淡淡蓝光流转,更衬得容颜清冷美丽,正是陆雪琪,而另一人则是与她共同出身於青云门小竹峰的文敏,论起辈分来算是陆雪琪的师姐,如今嫁与大竹峰宋大仁为妻,可以说是大竹峰上的半个女主人了。
这么多年以来,文敏与陆雪琪相交极深,彼此感情与亲生姐妹也相差无几了,此刻文敏向陆雪琪看了一眼,只见她面色淡然,目光却仍是远远眺望着远处厨房的方向,默然无语。文敏在心中轻叹了一声,道:“怎么了,到现在你还不放心吗?”
陆雪琪沉默了片刻,缓缓收回目光,道:“萧师兄心深如海,我看不透他的心意,心中总有些不安。”
文敏目光也向远处厨房那里看了一眼,道:“萧师兄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不过这几个月下来,我看宗景这少年倒不像是个坏人,品性也算是可以的。”
陆雪琪淡淡一笑,眼神清亮,其中似乎更有一丝淡淡鋭光一闪而过,道:“这少年是不坏的,但萧师兄做的事,却是要让小凡教他那些天下间最坏的东西。”
说到此处,她似乎深深呼吸了一下,停顿了片刻后,容色放缓,低声道:“若是可能,我只愿他忘记过往一切,安安静静地就在这青云山上,大竹峰顶,平平淡淡过日子就好了。”
文敏轻轻拍了拍陆雪琪的手臂,微笑道:“好了,你胡思乱想做什么。别的且不说,单说如今以小凡的道行,天底下又有何惧,更不用说还有你这位号称青云门五百年一遇的奇才在他身边了。没事自然最好,若果然有什么事发生,只要你们两人并肩往前这么一站……我就不知道你还担心什么了?”
陆雪琪脸颊微红,看了文敏一眼,微嗔道:“师姐,你瞎说什么呢?”
文敏微微一笑,伸过手去搂住陆雪琪的窍细腰肢,拉着她转身向守静堂中走去,一边走一边微笑道:“要我说啊,你就是心底太着紧他了,所以才有这些没来由的操心。便是不论道行修行,小凡他昔年可也并非是当真纯良无邪的圣人,身处魔教高位多年,灭门无数,心计手段那得多厉害才能得了个‘血公子’的名号,以我看来,真要斗起心计城府来,你那男人只怕未必就输给咱们萧掌门萧师兄了。”
陆雪琪哼了一声,什么话也没说,却是瞪了文敏一眼。文敏与她多年姐妹,早就对陆雪琪性子摸得熟稔了,哪里会有害怕的意思,轻笑一声,却是伸手在她手心里拧了一下,笑道:“好了,好了,就知道你听不得人家说小凡的坏话,我不说了还不行么。总之小凡什么都好,天下无敌,那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走吧,还是跟我一起喝茶去。我家里那位前些日子孝敬了些沧海蓬莱特产的‘海云尖’,算是平日里很难喝到的。”
陆雪琪被文敏拉了走着,对这位师姐也确实是没法子,只得微微苦笑摇头,随着她走进了守静堂深处。
只是在拐入后堂那一刻,她仍是忍不住回头眺望,虽然已是长相厮守,虽然同在这大竹峰上,那远处的厨房炊烟淡淡,在一片青绿竹林下远远望去便如画一般,那一刻,她似乎仍有些怔怔出神,望着那一处地方,目光里慢慢闪过了一丝温柔。
青云山下别院之中,此刻正是阳光明媚的时候,几条大道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参加青云试的年轻弟子。苏小怜与王宗景分别之后,下意识地向住处的方向走了几步,只是平日几乎所有时间都是闭门不出的她,今日却忽然有些不想回去,抬头向周围看了看,却只见周遭人群里,竟无一人相识的,仔细想去,在这青云别院里,算起来却只有一个王宗景才是能和她说上几句话的人。
她轻轻皱起了秀气的眉,看去有些茫然,心里总有些异样的情绪,似乎与平日不大一样。她默默转过身子,却是信步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走着走着,路过了无数从外表看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庭院屋宅,等苏小怜忽然从自己有些迷惘的思绪里惊醒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是一个人走到了后花园处。
虽然此刻是白天,夏天已过,暑气散去,天气也算凉爽,但后花园里的人影仍然不多,特别是越往园中深处,缓缓接近那块山壁时,人影踪迹便越发稀少了。地方偏僻是一个原因,但前些日子在这里发生了一起意外死人的事件,也是另一个重要缘由,没有人会喜欢走到这种死了人的偏僻地方的。
苏小怜在走到距离那处山壁还有十几丈远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没有再往前走,眼神中多了几分复杂之意,远远地望着那个地方,山壁仍如平日一样,光滑耸立,几棵矮松附生其上,山壁之下种了些奇花异草,青青修竹,花木之间地势平坦,却是再也不见昔日那一场凶案的丝毫痕迹。
那个被指认是魔教奸细的胖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湮没於尘埃记忆中了。
小怜默默地向那处没有丝毫痕迹的空地上看了一会儿,随后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子,离开了这个地方。
在她离开之后不久,从这片花园处的另一个僻静角落里,竹枝微动,一个身影却是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正是曾书书门下的得意弟子欧阳剑秋,只见他若有所思地望着苏小怜离去的方向看了片刻,又转头向那面山壁下的土地望了一眼,当日巴熊意外身死的时候他也曾到场处理,自然是知晓巴熊死在此处。
此刻但见他面色微沉,脸有沉吟之色,半晌之后,却是低声自言自语道:“当日那样害怕,今天却是面无惧色地一人到此,还真是有些古怪啊……”
这一日悠然而过,日头西沉,月上中天,转眼已是夜深人静漫天星光的时候。
大竹峰上,竹林之畔,山风徐徐吹来,带动了竹影婆娑,隐约有几分凉意。远处竹涛滚滚,似海浪永无止歇,悠悠传来。星光之下,隐身於黑暗中的楼阁殿宇都是静悄悄的,只有两个身影坐在青竹之下,借着淡淡星辉,仍未入眠。
“修道之人不同於凡人,种种奇功妙法锤炼肉身,天长日久下来,肉身自然而然便比凡人强健许多,因此许多对凡人是致命的伤害手段,放之於修道人身上便没有什么效用,世间人往往将修道之人视作神仙,多半便由此而来。”张小凡语气平缓,淡然地说着。
王宗景默然点头,心里却是一动,心想自己这肉身却也比普通凡人强健不少了。这时,只听张小凡又是淡淡地说了下去:“不过无论道行怎样精深、神通如何广大,修道人终究也还是个人,只要是人,就一定有办法对付的。”说到这里,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王宗景,那目光平淡而温和,但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语,却隐隐有一丝深藏的凌厉滋味,让王宗景下意识地肃然凝神,“要杀一个修道人,法子是极多的,道行低的,便与杀凡人差不多;而道行越高的人,自然也就是越难杀。”
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请前辈教我。”
星光闪烁,竹涛阵阵,夜晚清冷的山风从远方吹拂而来,将两人身后的竹林吹得哗哗轻响。不知为何,张小凡看向那片竹林的目光有那么瞬间的迷惘,片刻之后,他的神色又恢复了正常,低沉的话语,在王宗景的耳边悄然响起:
“其一,致命伤处。修道人体质迥异常人,但身上仍有几处至关重要之地,一旦重创便足以致命。头、喉、心、腹,皆为要紧处,其中以头颅最重,腹部最轻,但腹部丹田往往是修道人精气凝聚之所,一旦受害,纵然不死道行也必然大损,你要谨记。
“其二,毒。修道人体质强悍,於凡人是致命剧毒之物往往在修道人身上便没了用处,但天地造化无穷神妙,神州浩土广袤天下,仍有些极厉害的毒物,便是修道之人也是无法抵抗的。天下对用毒一道最精通者,莫过於昔年魔教分支‘万毒门’一派,我现在所知的,也大概不过皮毛而已。这世间至毒之物,有腐心莲、恶龙胆、七尾蜈蚣、彩虹蛇……
“其三……”
“其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