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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摄人心魄的光景,铅灰的云层间有缤纷的华彩所流经着,它们相互纠缠盘旋,蔓延至了海平面之下,铸就成通往世界尽头的光轨。
伯劳痴迷地望着这一切,直到脚下甲板的剧动将他从迷醉之中唤醒。
平静的角鲸号剧烈地晃动了起来,引擎的轰鸣打破了漫长的寂静,炽热的蒸汽源源不断地涌出,伯劳踉跄了几下,最后抓紧栏杆稳住了身形。
内心的欢愉还在蔓延,可敏锐的心神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视线内的光景微微扭曲,伯劳觉得自己这是产生了幻觉,他抚摸着冰冷的栏杆,按理说它是“冰冷”的才对,但现在皮肤上没有任何感觉传来,如果不是伯劳用视力确认了自己正抓着栏杆,他都无法确定栏杆是否真的存在。
欣喜在瞬间消失了,伯劳咬紧了牙关,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正被侵蚀影响着,感官被缓缓地扭曲。
视觉出现了些许的幻觉,触感正在被剥离,伯劳尚不清楚他其他感官被影响了多少,也没有时间去给他探究这些了,缓和了稍许,伯劳便冲回了船舱内,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职责,士兵去作战,将军去指挥,而记录者要确保这里发生的一切能被记录、且传播出去。
伯劳不清楚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他把自己整理好的文件全部塞进了防水文件袋里,好在自己这些天一直在进行简化,需要带的东西并不多,他把文件袋贴紧胸口收起,拿起枪械再走出船舱。
此刻角鲸号不知为何开始了全速前进,它就像活过来了一样发出愤怒的低吼,劈开眼前的冰层与海浪,无可阻挡地前进着。
船只与冰层撞在了一起,全额出力下冰层被一点点地碾开,这也导致了角鲸号不断地颤抖,伯劳几乎没法在甲板上站稳,只能抓紧一旁的凸起,好让自己不会滑出去。
这仿佛是一场狂欢,漫长的绝望里人们终於找到了航道,就此陷入无比的狂热之中,伯劳能听到那些怒吼声,船员们放声欢呼着。
这是工业的伟力,自然的力量再也无法阻止他们前进……可伯劳觉得有些不对,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他又说不明白,可能是被侵蚀影响的原因,他的脑子浑浑噩噩的。
心底有什么声音呼唤着,它在警告着自己,可伯劳听不清,他用尽全力也听不清那声音!
伯劳愣住了,他听到了。
那是无比细微的声响,它被怒吼声、引擎声、破冰声所掩盖,就像在土壤黑暗里生长的幼苗一样,缓慢地降临在这世界上,一点点地掘开碎石,暴露在阳光之下。
新生的它发出了婴儿般的啼哭。
一瞬间刺耳的尖叫声填满了伯劳的听觉,他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听到,但至少这对於他而言无比的真实,声音抓挠着他的耳膜,切割着他的神经。
不……这不是什么尖锐的哭声。
伯劳整个人因耳中的剧痛瘫倒在地上,角鲸号破冰的颠簸中他滑向了边缘的围栏,半个身子都探出了船外。
好在伯劳最后死死地抓住了围栏,这样他才没能掉进海里,可其他人就没有他这样清醒,虽然视野内看不见,但伯劳能听到一个又一个的落水声。
他试着搜寻那些落海者,在今夜这极光的协助下,黑暗的海面变得无比清晰,它们就像镜面一样,倒映着穹顶的星光之彩。
伯劳看到了。
角鲸号的两侧是被压开的冰层,破碎的浮冰间穿插着漆黑的海水,可现在整个海面都沸腾了起来,
海水裹挟着碎冰,激起的浪花反覆地拍打着船身。在极光照耀下,伯劳看到了藏在黑暗中的怪异们。
那是数不清的、惨白的、被泡肿的手掌,随着角鲸号破开冰层与海水,深居在黑暗海床之中的它们也得到了重见天日的机会,与那浪花一同拍击在船身上,用细长且坚韧的指甲用力地抓挠着铁甲的表面,留下一道又一道或浅或深的划痕。
这便是伯劳所听到的尖锐哭声,成千上万的指甲一同抓挠着,激发出令人恐惧的尖鸣。
“在那黄昏之际,巨船纳吉尔法会破开大海,那是由死人的指甲做成船,上面满载神的敌人……”
虔诚的低语在伯劳的身边响起,将他从下方的疯狂之中拯救,伯劳看向身旁,那是一个依靠在围栏上的维京人,他直直地盯着伯劳,那眼神令他恐惧。
“预言被印证了……”
维京人喃喃自语着。
脚下这艘钢铁的大船被死人的指甲所托起,他们行驶在死人的国度之上,沿着光轨前往那神秘的尽头。
“怎么回事!”
伯劳对着维京人大吼。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头顶是光轨因何而起,眼下这沸腾的海面、还有这些诡异的亡者们又是怎么回事?
伯劳可不相信这是什么幻觉了,在这死亡的威胁下,他清醒的很。
“你们不是很了解寂海吗?这是怎么了!”
伯劳费力地爬起来,不知何时寂静的夜空也躁动了起来,伯劳感受到了迎面的微风,而这风还在逐渐地猛烈起来。
“不……我们要阻止黄昏,纳吉尔法必须留在这里,它不能再前进了。”
在维京人的眼里,脚下的角鲸号俨然成为了带来灾难的巨船纳吉尔法,他的话令伯劳感到一丝不妙,伯劳当即举起枪指向了他。
维京人没有理伯劳,他抽出了腰间的两把战斧,双手握着战斧稳稳地站在甲板之上,他似乎是在低声祷告着什么,下一刻怒吼着跃出。
“瓦尔哈拉!”
伯劳听见他是这样吼道。
维京人握着双斧砍向伯劳,伯劳情急之下扣动了扳机。
可就在这时角鲸号似乎撞到了什么,这次的颠簸比以往还要剧烈,伯劳的子弹打空了,他整个人直接被甩出了角鲸号。
就在这生死之际,伯劳看到维京人的身影矫健,长年在长船上的搏杀,让这些维京人早已掌握了如何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保持平衡。
战斧砍断了血肉与骨骼,腥臭的血气在瞬息间弥漫。
他要杀的不是伯劳,不知何时已经有死者爬上了角鲸号,它们的外形似人,体型消瘦的,大概是长年处於低温之中,关节僵硬变形,动作冲缓很多。
维京人疯狂地斩杀着这些死者们,同时不断地发出振奋地战吼,这样的情景在角鲸号的其他地方也有发生,能听到有战吼在回应着他。
之后发生什么,伯劳大概是看不到了,整个身子腾空,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还有那些尖锐的摩抆声,估计再有不到三秒的时间自己就会掉进海里,被那些狰狞的亡者撕成碎片。
伯劳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居然会这么轻易地死去,这样想着,他重重地撞在了冰冷的船身上,伯劳觉得自己的鼻梁被撞断了,但好消息是自己似乎停止了下坠。
抬起头,那人关键时刻抓住了自己的手腕,他力大无穷,就这么硬生生地将伯劳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