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喘了几口气,熊道元挣紮着又道:“另外……另外……呼吸……呼吸很费力……胸口……似是叫什么……压着……不恶心了……但脑筋似是……变得麻木啦……耳中听着什么事……却老久转不过弯……弯来……要想好一阵子……才能体会……”
燕铁衣轻轻的道:“不要急躁,道元,照祁雄奎的说法,那‘小癞珠儿’的毒性得二十四个时辰才会发作日来,你如今的情形,只是毒发前的先期征候而已,没什么关系,时间还早得很,一定有法子施救的。”
冲延了好一会,熊道元方才慢慢的摇摇头,用浓重的喉音道:“魁……首……看这……光景……我……恐怕……不成了……。”
燕铁衣厉声道:“胡说八道,只这么一点小不舒服,中了一只小蜘蛛的毒,你就摆出这一副窝囊像来,也不怕丢人现眼?真是不成气侯!”
抖索了一下,熊道元嘴唇嗡合着:“魁首……你不明白……我好难受……啊……这副皮囊……被弄得……翻来覆去,折腾得……不似……是我的啦……有时睁大眼朝外……望……像有鬼影……幢幢……方才……方才……我似是看见了……阴曹……索魂……的牛头……同马面啦……”
燕铁衣又是心焦,又是有气的叱喝道:“简直莫名其妙,熊道元,你牛高马大的一条汉子,只叫这么只小小蜘蛛咬了一口,就整得你白天见鬼起来了?你平时经常自夸英雄好汉,你可曾看见一个真正的英雄好汉似你这般疑神疑鬼,自怨自艾的?”
长长吐了口气,熊道元沙沙戛戛的道:“我……不是……怕死……魁首……人总有死……但……但我却想不……到……会是……这么一个死法啊……”
燕铁衣怒道:“混帐,谁说你会死啦?如果真要死,你也会死得轰轰烈烈,死得像条汉子,绝不会就这么叫一只蜘蛛送了终的!”
痉挛了几次,熊道元肿涨乌紫的面孔扯动着,他呐呐的道:“魁首……你可不是……诓我吧?”
燕铁衣道:“我几时诓过你来?”
十分辛苦的咽了口唾液,熊道元道:“可……可是……怎么我有时……会看见……鬼影子……在我眼……眼前晃呢?先……先时……还好似……和那一对……老伙计……牛头马……马面朝了相啊……”
燕铁衣没好气的道:“放你的浑屁,你招子受毒性侵蚀影响视觉,遭了轻微损害,瞳孔自然模糊,看出去幻像丛生了是可以预见的,再加上你心里恐惶不安,有种惊悸的压力,便越加疑神疑鬼胡思乱想了。”
熊道元软弱无力的垂下了头,就像要断气一样沮丧的道:“但愿,是像魁首……所说的这样……我……我就安心了!”
燕铁衣重重的道:“看你那副狗熊架势,真没出息!”
望了望天色,他又接着道:“道元,你聚集心力仔细听着——本来我想带着你马上离开此地,去找个郎中替你疗毒,但似你中的这种毒性,必然十分特异难治,一般的草药郎中只怕不会有绝对把握治得好,而今晚初更我有个机会去见一个人,她可能会晓得解毒的法子,或者她可以把解药拿给我——现在我尚不敢断定,如果今晚上此路不通,我便立时带你另寻派良医设法施救,在我前去会见那人的时候,不一定将发生什么变化,我想这只是我过虑,但不论届时发生任何枝节,我自信有法子应付,你目前的责任只是在这里休歇,什么事都不准管,便是听到什么异状也不准现身探查,你明白么?”
熊道元抖抖的道:“魁首!我……”
一探手,燕铁衣道:“好了,就这么办,不用多说了,你歇着吧。”
熊道元闭上了眼,粗重的呼吸着,他那张肿眼变形的大脸上,似是浮现着某种悲怆又凄苦的神韵,合着那样的落寞与空茫,映在夕阳嫣红泛紫的余晖下,便更有一股子说不出,道不出的孤伶了……
燕铁衣也闭上了眼,表面上他似在费神假寐,实际里,他现在的心绪比这一天的任何辰光都更不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