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叹了口气,家明点点头,俯下身子轻声说了几句,想要扶着沙沙起来坐会儿,实际上能说的话也不过和灵静一样。沙沙微微摇了摇头不肯动,实际上,也只有面对家明和灵静时她才会有这种摇头的反应,若是旁人,基本上就是连表示的心情都没有的。
与灵静不同的是,家明的力气比较大,搂着她的肩膀,轻轻巧巧地便将沙沙扶起来了。她跪了一个上午,膝盖估计都已经麻木,是家明用强,她也就不做什么反抗,被扶着坐到旁边的凳子上时,灵静连忙过去帮她按摩双腿,随后跟家明说道:「我叫厨房煮了点粥,家明你去拿过来吧。」
家明点点头,拍了拍沙沙的肩膀转身离开。这时候,见到沙沙终於由跪变坐,后方几个男男女女也走了过来。这些人有老有小,多是沙沙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看着家明和灵静的目光隐隐都有些敌意,大概是因为沙沙只对他们两个有反应的缘故。
沙沙的生日是农历的九月初五,九九年的十月十三日正式满十八岁,无论如何还有一个多月。假如能在这段时间内与沙沙搞好关系,或者拿到短时间的监护权,柳正留下的大笔遗产他们也便能分上一笔。这时候见两人与沙沙没有亲戚关系却能这么亲密,便俨如看到了偷抢他们财产的强盗,一天多的时间,在后面磕着瓜子说的风凉话也不知有多少,甚至还不怎么忌讳地在两个小孩的当面说。如果见到沙沙的状态稍微有点变化,便一拥而上表示关心和安慰。当然,见沙沙这样的状态,家明和灵静此时也懒得跟这些人置气也就是了。这个时候,亲人的关怀或许能对沙沙有点安慰也说不定。
这些人围成一片,终究还留了些通风口,只是两个六七岁大的孩子大概是在父母的授意下,一边叫着「沙沙姐姐,你别伤心了」之类的话一边挤到沙沙跟灵静的中间,似乎想要不动声色地将正给沙沙按摩的灵静挤开。灵静望了家明一眼,见他的目光有些冷,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灵堂之上没必要发生不愉快,她毕竟是练过武功的,这些人中就算是大人,想要推动她恐怕也是不简单的事情,何况是孩子,也就这样不动声色地拗着。
摇了摇头正要出门,似乎刚刚打完电话的小孟从旁边过来:「要不要叫人把他们赶开?」这时候沙竹帮的几位老大之中,恐怕也只有这位年纪不过三十多岁的阴狠男子的立场最为坚定,没怎么想着在柳正死后跟人钩心斗角,将更多的权力握在手上。当然,他之前有的权力,旁人也没怎么挖得过去也就是了。
家明望了那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灵静能应付……沙沙的亲人还陆续有来,谁知道有没有真正关心她的,弄到太僵,她心里也不好受……」
两人一路去往厨房。出了门口,小孟的脸上才显出一股阴戾的神色:「老杨那边还没过来,打电话他也不肯谈,他地盘的那些人现在都在准备开战。大哥死了,这件事他大概是不打算交待了……」
以前柳士杰跟杨振兴那边的关系比较密切,瞒着上面贩毒赚钱,也都是通过那边的网路。这次柳正虽然说是被自己器重的弟弟亲手干掉,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有养虎为患的嫌疑,但杨振兴毕竟脱不了责任,毕竟如果柳正没死,处理了柳士杰的事情之后,多半还得处理他。现在柳士杰跑路了,杨振兴却有足够的能力自立门户,虽然是沙竹帮的几分之一,在现在的江海,也可以算是数一数二的大规模帮派了,更何况难说沙竹帮中还有没有跟他联合的。
小孟想要替柳正清理门户,姑且不论是为自己还是为柳正或者因为对家明的敬畏。此时沙竹帮各方面的态势都未明朗,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但如果能得到家明这边的支持,显然又是一股助力,更何况沙沙肯定是站在家明这边,也算得上名正言顺。家明却是摇了摇头:「丧礼期间,别想这些了,让柳叔入土为安最重要。其他的事情,等到之后吧,所有的事情……辛苦你了,谢谢……」
摇了摇头,将脑袋里一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赶走。柳正对他的意义与叶爸叶妈其实差不多,虽然还未到将之视为一位父亲的程度,但至少是很不错的长辈,他这时候的情绪跟个火药库一样,随时都可能爆炸。当然他也知道,在这个时候,看着沙沙才是他最该干的事情,也是他压抑住自己脾气的最大理由。
进到厨房,在里面煲着肉粥的不是佣人,而是因为关心沙沙情况过来的段静娴,叶涵则在另一间房间里跟几个同样来参加丧礼的人聊天。这对夫妇毕竟不是什么黑社会的人,与前厅的大多数人都不可能谈得来。如果要过去安慰下沙沙,那帮沙沙的亲戚顿时又是一副敌视的目光望过来。那帮人的情绪,对於这种跟沙沙亲近却又与这边没有亲属关系的大人要更加强烈得多,为了避嫌,两人也就只好到后面来坐坐。灵静说要熬粥的时候,叫的也就是自己的母亲帮忙,而并非那帮大概被沙沙亲戚递了钱、目光和言语也都有些不善的佣人。
「沙沙她还好吧?」粥还没煲好,段静娴也就在一边跟家明说着话,「唉,怎么这个时候发生这种事呢。前些天灵静还跟我说,柳正他准备结婚了……是我们医院的小胡吧,她昨天的情绪也很差……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啊……」
「柳叔说当没发生过吧,常在江湖飘,柳叔其实早有心理准备了……沙沙的情绪很差,我们扶她起来坐一会儿,都跪一天了……叶妈,你们留下来吃晚饭吧?」
「嗯。」段静娴点了点头,「顺便帮着守下夜,我请过假的,没关系……对了,她的那帮亲戚……」
「都是想要监护权吧,其实沙沙十月份就满十八岁了,这件事他们没什么希望。当然,在他们看来,沙沙现在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或者就可以由着他们做决定吧。」
「看他们对你和灵静都有很大敌意,背后说风凉话的也很多……」
「根本就是当面说的好不好。」家明笑道,「没事的,这些人做不了什么事,顶多也就是说上几句。沙沙这个样子,我们也懒得跟他们计较了。」
段静娴点点头,随后,表情有些忧虑:「那……柳正的遗产,很多都跟黑社会有关吧?沙沙如果继承了,会不会有麻烦……」
「很多东西分割不开。把能动的换成钱,不能动的由它去,沙沙大概能拿到一千多万的样子。但事实上沙竹帮的资产十几个亿都不止,但是……黑社会嘛,总没有一般的什么大集团大公司那么清楚,现在柳叔死了,在别人手上的,多半就不肯再拿出来了。无论如何,这些钱也就足够了吧,我们也不会在乎那么多了……」
「家明你啊,遇到大事就稳重。」段静娴笑着伸手,替他梳理了一下有些乱的头发,「不过黑社会的事情,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柳叔跟我说过一些的,他其实也早就立下了遗嘱,现在还没宣布,不过,我觉得把沙沙交给叶爸叶妈你们也说不定呢。」家明顿了顿,「就怕有人说闲话。」
段静娴笑了笑:「我们也喜欢沙沙,一家人一样,闲话倒是不怕的。不过这种事情,根本不符合法律规定吧?」
「黑社会嘛,只要大家承认,说出来就算了,谁还管法律啊。」
说话之间,粥也已经煲好,家明端着出去。从旁边才一进门,便听见一个有些张扬的声音:「哇,不是吧,你们搞什么,我们来祭拜柳老大,当家属的不跪着还礼,在这边坐着按摩啊。一个小女孩子长得不错,也太不懂事了吧,啊!」
抬头望去,那边却是一个神态嚣张,大概三十几岁的男人,身后跟着五名脸上明显有着煞气的男子,一脸挑衅地望着灵堂周围的沙竹帮成员。为首这人家明还记得,那是临近几座城市一个大帮派的堂口老大,上次柳正生日时被赶出去的也就是他。看他的表情,明显就是因为柳正死了,要过来示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