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二人可随时来镂月园, 此刻倒也不必同外人凑热闹,便也都未下楼,留在听夏楼看锁麟囊,倒很是悠闲。
楼上的帝后二人自是欢声笑语, 待到楼下的年轻男女们, 却又是另一番场景。
李宴本就不是话多的人, 加上左腿有些跛脚,便也不想在花园中走动。
他领着年纪最小的弟弟寻了一处小亭,便就坐下来品茶。
那日皇兄问他,可知自己喜欢甚么样的女子, 他是当真答不上来也并不是很上心。
他这样子,即便出身好一些,又有甚么用呢?
他武艺不精,才学也不出众,长相也是普普通通, 比之皇兄差之千里。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跛了脚。
谁会愿意嫁给这样一个人?
他平日话少,爲人也很沉闷,即便爲了他这敏王的身份,嫁过来只怕也同他过不到一起。
爲不让两人都痛苦, 还不如这样一个人过活, 省得闹出那些让人厌恶的事来。
他不是自卑, 也并非自闭,只是有点不喜欢麻烦。
李宿如此想着,只有八岁的七皇子眼巴巴看着他, 小声问:“二哥, 你是不是生气了?”
七皇子是李锦昶最小的儿子, 生母只是个宫人,生下他后就病逝了,一直是由阮良娣抚养,如今阮良娣被封爲太嫔,同其他太子的嫔妃一起挪去了慈和宫边上的梁锦院,倒也未吃甚么苦。
七皇子年纪小,又是温和的阮良娣抚养,因此性子纯善,平日里几个哥哥都很关照他。
就连不怎么话少寡淡的李宴,都同他很是亲厚,他也敢同李宴如此言语。
李宴听到弟弟疑问,便低头看向他:“只是刚想到了些事,未曾心情不佳。”
李宴见他坐在那一边嗑瓜子,一边好奇地往外面瞧看,便道:“你去玩吧,难得来一会儿镂月园,得好好玩。”
但小皇子却摇了头。
他一本正经道:“不行,母妃说了,我得陪着你,要做个好弟弟。”
他口中的母妃自然是阮太嫔。
阮太嫔自己膝下空空,没有孩子,对七皇子满是母亲慈心,待他视如己出。
对李宴,她不怎么亲近,却也会让七皇子多同这位皇兄亲近。
这位阮太嫔,是宫里难得的好心人。
李宴是沉默寡言,却并非不知好歹,知道阮太嫔如此关心他,心中一暖,柔声道:“多谢太嫔的好意,回头我若是寻到新的绣样,一准给太嫔送去。”
七皇子立即便高兴了:“多谢二哥,母妃肯定会很高兴的。”
兄弟二人说了几句,李宴看他实在坐不住,便道:“你快去玩吧,我自己读会儿书,好不好?”
七皇子小脸圆滚滚的,透着一股子天真可爱,他用那双大大的杏圆眼认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从石凳上蹦下来。
“那好吧,我去去就来,”七皇子同他拱手行礼,姿态倒是极爲端正,“二哥若是想我,随时叫我回来陪你。”
李宴失笑,伸手揉了揉他发顶毛茸茸的发髻,道:“好好好,若是有事,我一定让人寻你。”
七皇子得了令,转身蹦蹦跳跳走了。
即便装得再严肃,到底还是个孩子。
李宴让自己的黄门跟过去,看着点别摔了碰了的,回头仔细要哭鼻子。
人都走了,小亭子里便安静下来。
李宴知道今日自己要等散场才能走,便能带了本刚寻到的古籍,正好配着春茶来读,倒有另一番美妙。
初夏时节,桃红柳绿,落英缤纷。
美景、香茶、好书,才是人间极乐事。
李宴的心渐渐静了下来,只有在读书的时候,那些烦心事才会彻底消散。
一晃神的工夫,两刻时光便匆匆而去。
小亭之外有一片月季花墙,阻挡了外人的视线,却挡不住外面的笑声。
这样美好的时节,少年少女,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李宴毫不在乎,正准备继续看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他微微抬起头来,便看到一名文雅清瘦的女子缓缓而来。
对方身边只跟了个丫头,瞧着已过双十,身上却无世俗之气,有种飘然物外之感。
李宴没见过这般气质的女子,此刻见了不由微微一愣,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那女子倒是很淡然,来到亭子前时才发现有人在,却也没怎么惊慌。
“您是……敏王殿下?”她声音轻柔,如同夏日里的暖风,细细飘入人心。
李宴听到这一声询问,忙收回视线,垂眸道:“正是,小姐不必多礼,随意便是。”
这姑娘便上前两步,冲他一福:“给敏王殿下请安,臣女姓顾,家中排行第一,祖父是顾太傅。”
李宴立即便明白过来,她是顾太傅家的长孙女。
“顾大小姐,可入亭中休憩。”
李宴没见过顾大小姐,却也是被顾太傅启蒙,顾太傅同样是他的恩师。
顾家的品行他是信得过的。
这位敏王殿下看着很冷,也不喜热闹的样子,没想到倒是很通情达理,顾韵文又冲他一福,缓缓进了小亭,选了个离李宴最远的石凳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