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楚维阳喑哑的声音继续响起。
“睡罢,好好睡吧,都是噩梦,睡一觉醒过来就好了。”
话音落下,莫道忠果然不再挣扎。
乌光包裹着,楚维阳瞧的真切,不过熟悉时间,莫道忠的口鼻之中,便有乌黑的血流出,随即晕散在海面中,只几道风吹拂而过,便彻底不见了颜色。
一抬手,乌光水溃散在原地。
只有莫道忠那道乌青色的脸,离着楚维阳的视线越来越远,最后整个人彻底的消失在了深邃的海波浪涌之中,葬身於海底。
虽然视线一直注视着莫道忠,可此刻,楚维阳的心神之中,却另有声音响起,传递到禁制的另一端。
“说起来,芷姑娘,你觉得庭昌山门人发觉咒法外泄之后,会有甚么样的反应?会差谁来此地探看?总不会是丹霞老母亲至罢?”
闻听此言,淳於芷的声音回应的尚算果决。
“不好说是谁来,但没大有可能教丹霞老母亲至,金丹大修士间又许多默契和约定在,寻常时节,非有必要,玉髓河南北的大修士不会亲身至外海来,外海的诸位大修士也不会轻易往内陆去。
想这么些做甚么,反正到时候倒霉的是百蛇列岛的莫家,他们打出狗脑子来,也不干你在外海静修的分毫半点,与其琢磨这个,不如尽早赶到莫道忠开辟在外面的岛屿洞府,瞧一瞧他藏下的宝材!”
闻听此言,楚维阳都乐得笑出了声来。
这是往常的淳於芷绝对不会说出来的话。
一念及此,轻轻抚着剑身,楚维阳都不禁赞叹道:“芷姑娘,这番话忒讲道理,你……当真是大有长进,大有长进!”
话音落下时,楚维阳复又是一道法印打落,随即孤舟乘风破浪而去,倏忽间,远远地离开了此地。
——
庭昌山。
山顶道宫中,高台法座上,丹霞老母手捏宗师印,入定而神游。
正此时,紧闭的大殿里,忽地似是有一道阴风席卷。
霎时间,老母赶忙睁开眼睛,惊疑不定间,往四壁看去,恍若是星罗斗列的香烛缭绕间,忽地明灭不定起来,有的香烛上焰光大放,而有的香烛,火苗摇曳间只剩了黄豆大小,几乎是下一瞬便要自行溃灭。
如此明暗交错,霎时间看去,愈发像是无尽星海映照在了四壁上。
如此环视了一周,丹霞老母忽地紧皱起了眉头。
宽大道袍里,她鸡爪似的干枯的手掌颤颤巍巍的抬起,拿拇指的指尖轻轻地点在几处指节上面。
端看去时像是在掐算、占卜甚么。
只是许久的时间过去,丹霞老母的眉头越皱越紧,忽地,下一瞬,老母的脸色陡然间一白。
再下一瞬,没等老母缓过气来,霎时间,脸色陡然又变得涨红起来。
似是气血上涌。
登时间,丹霞老母也顾不得捏印掐诀,整个人端坐在法台上就要往后仰去,一只手撑在法台上,一只手紧紧地按在心口处。
好半晌。
老母才像是缓过了这口气来。
稍显粗重的喘息声中,不知想到了甚么,丹霞老母随即指尖一弹,便见那一道灵光从指尖飞出,直直划过大殿,倏忽间不见了踪影。
不多时,等老母彻底镇定下来,自顾自像没事人一样端坐在法台上的时候,便见道宫紧闭的门扉洞开。
循声望去,是淳於芷,或者说是淳於淮,轻迈着莲步,别别扭扭的拧着腰肢,一步快一步慢的走进了道殿之中来。
丹霞老母平静的看向淳於淮。
可淳於淮同样看去的目光里,映照着丹霞老母的身形,更映照着某种无法言喻的羞愤与恨意。
似是对这样的目光很是不喜,丹霞老母皱了皱眉头。
“好孩子,乖囡,你不该用这样的眼神儿来瞧我,是奶奶救了你,是奶奶给了你再活一回的机会,这样你若是都不感念在心,丧良心的顽意儿,跟你那大姑姑有甚么分别?”
话音落下时,淳於淮沉沉地吸了一口气,似是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开口时,原本清丽的声音也变得不阴不阳,不男不女。
“唤我来,直说是甚么事情?”
丹霞老母这才勉强的笑了笑。
“就是想问一问你,性命调和,三元混一,如今将这具道躯适应的怎么样了?那丹胎之境,可能驾驭的容易了?”
淳於淮仍旧没有回话,他仿佛在用这样的方式表示自己的不满。
“你直说要我去做甚么?”
瞧见这样的姿态,丹霞老母复又皱了皱眉。
“瞧瞧你如今的样子,眼里只剩了愤恨,论起心思活络来,恐怕还没有之前多!要你去做甚么?奶奶哪里还敢要你去做甚么!似你如今的心境,只怕要将我的事儿败坏第二次才甘心!”
淳於淮接连数次的反应,似乎真正激怒了丹霞老母,她愤怒的在那里斥责着,只是话说了一阵,还没等淳於淮听了有甚么别样的反应,原地里,丹霞老母却忽地顿住了。
旋即,她整个人猛地松弛了下来,像是彻底泄去了那一口心气。
她很是无力的朝着淳於淮摆了摆手。
“去,去将闫家长老,闫见明的三叔唤来!”
复又听得了吩咐,原地里淳於淮也没有应下来到底去不去做,只是自顾自的折身就往外走去。
好一阵,他才一步快一步慢的挪到了门扉处。
忽地,他像是怎么样也憋不住笑容了。
“哈——哈哈——奶奶,你老了,你老了!”
没等他笑罢,忽地,一股狂风从身后席卷而来,淳於淮脸色一白,踉跄着,在劲风的裹挟下,赶忙出了道宫,不再教丹霞老母瞧见他的身形和声音。
原地里,老母只是抬手,轻轻地揉捏着眉心。
似是有无尽的喟叹,最后只化作了一声呢喃。
“造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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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