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里,楚维阳微微摇晃着油纸伞的伞柄,喑哑的声音如同刚刚第一次响起时那样的平静。
“贫道受命,便宜行事,着令此肆意妄为者,处立地斩绝之刑!着令汝等行差就错者,将功补过,若无有应,并前过一同论处!”
话音落下时,复又有明光从楚维阳腰间的玉符上显照而出。
霎时间,那最初时立定的泰半诸修尽都松了一口气,可后来止住身形的那群人,那讪笑的表情却忽地凝固在了脸上。
再看去时,他们腰间悬挂的玉符上,已然有着猩红灵光亮起。
可原地里,竟无一人敢朝着楚维阳这里冲杀而来!
不只是因为那两具伫立的死寂身形,更因为楚维阳那随着血腥气息愈发弥散开来的狰狞意蕴。
那是楚维阳的心神之中,曾经被从锺朝元的记忆之中剔除出去的记忆片段,被楚维阳以嫁衣秘术短暂的接驳到了自身的气韵之中。
他们面对的,不只是楚维阳一身走过森森鬼蜮的幽暗冷郁,更有一位真正元门大教首席道子的桀骜与蛮霸!
原地里,早先那一批人没有动,后面那一批人也没有逃。
除却席卷而来的风雨,所有人都立身在原地,像是光阴定格一般。
所有人都在等着楚维阳的再度开口,表示这不过是像众人刚刚现身时那样,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顽笑。
可接连数息过去之后,当楚维阳的声音再度响起的时候,那冷郁的声音几乎教他们呼吸一滞。
“本没想着这样做的。”
“可到底是你们先开的头,那就好好地玩一玩罢!”
“不过是一群炼气期修士而已,贫道是,你们也是,想来,二十几人能做成的事情,十几人也能做成;十几人能做成的事情,有几个人也就该够了。”
“代执立地斩绝之刑,记勳壬等十道,这还是贫道予你们的好处呢!说到底,在哪儿挣命,不是挣命了?”
“伱们瞧,其实不用刚见面就施展些下作手段来试探的,这一回你们总该真个认识贫道了罢?天武道城,五毒道人!”
“十息后还未分出生死来,贫道连你们一块杀!”
——
云海上空,晦暗的风暴遮掩的更高邈处,厚重的水汽大幕后面,是各层的经幢相继显照着,仔细看去时,却是一道道朦胧模糊的身形,各自隐没在一道经幢大幕后面。
而倏忽间,透过那凌厉的天风呼啸,席卷过层云之后,诸修低头看去时,那飘摇的风雨之中,正是一片原本平整的葱翠绿毯上面,正一众人彼此厮杀着、哀嚎着、哭泣着。
仿若是人间极凄厉的一角,仿若是那渺远众道城灾劫的复刻,仿若是森森鬼蜮之中的修罗战场。
而在这幅凄厉画卷的一角,一座秀气的土丘上,是楚维阳擎举着油纸伞,沉默且寂静着端看去的身形。
不时间,真的有人折转过身形来,奔袭向楚维阳这里,可以逸待劳之间,迎接着他们的,却只是一道道锐利的乌色箭矢,一道道蕴含着玄冥意蕴的蚀心符咒。
与此同时,一道经幢大幕的后面,有老叟的沧桑声音响起。
“这……小小的年纪,未免太凶戾了些,便是元门中人,也少有这等煞星,教他来差遣这一行,别最后只他一人运送着药材回返天武道城……”
话音落下时,另一道经幢大幕的后面,忽地有一道轻笑声响起,仔细听去时,却是谢成琼的声音。
“依着您老的想法,怕是元门人死绝了才开心,可这会儿到底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本也没指望着一群炼气期的小修士就能将宝药安稳的送进道城里去,这孩子说得不差,十几人能做成的事情,有几个人也该够了。”
於是,随着谢成琼的声音落下,翻卷的层云与交叠的经幢大幕后面,便再也没了人说话的声音,乍看去时,仿佛翻卷的层云本就这般,尽是自然玄景。
而在那道经幢大幕的后面,谢成琼隔着层层雾霭,真切的凝视着楚维阳的身形,愈发端看着,略带皱纹的眉眼间,却尽都是饱经风霜的笑意。
而在她的身后,是怒目圆瞪的谢姜,不知是甚么时候,谢姜几乎已经张开嘴巴,想要怒斥出声音来,可到底,谢成琼已经先一步将道符咒贴在了谢姜的眉心。
她只得这般怒目圆瞪的看着,看着谢成琼隔空眺望那五毒道人的身形。
她分明是在看那个魔门崽子,可是瞧着那脸上的沧桑笑容,谢姜忽然间又觉得,谢成琼是在看另一个不存在的人的身形。
无端的,那一瞬间,甚么正邪之辩的愤怒,在谢姜的心中,尽都烟消云散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