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1 / 2)

夜色浓得像一团化不开的雾, 空寂寂的房间里,没有开灯,伴随着呼啸的风声,有车灯光影时不时掠过他死寂的眸子。

面对轮椅上的那个白枕头, 许青空平静得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死屍。

他伸出手, 触碰那个柔软的枕头,还没碰到的一瞬间又如触电般…抽了回来。

不是没有预兆。

他回忆里有大段大段空白的画面, 那些和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 都像是精心堆砌的一场梦。

无论他多么小心翼翼地构建它的逻辑性, 但细节的部分…怎么努力都无法回忆起来,一片空白。

妈妈为他做过早饭,他却想不起那早饭的味道;妈妈每年都要为他过生日,蛋糕他订的是她最喜欢的口味,可那块蛋糕在第二天总是完好无缺地出现在桌上;妈妈有肺结核, 他一直在为她买药, 可是那些药, 最终都因为过了保质期而被他扔掉…

这些不能自洽的逻辑, 被他刻意忽视的细节, 此刻以另一种真实的面目出现在他面前,逼迫他去接受。

接受那个女人早已离开的事实。

接受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地骗自己。

接受无数次出现在噩梦里的那个七窍流血、嘴唇乌黑、面目狰狞女人,扭曲地在他怀里整整躺了一周的恐怖画面……不是噩梦, 就是现实。

他的妈妈死了,死於农药,死於自杀,死於他最孤独无助的十一岁。

不, 这不是真的!

他拒绝相信。

这只是梦, 醒过来就好了。

他最近一直在吃药, 剂量比以前都大,肯定是那些药让他看不到她了。

许青空从包里摸出那些药,将他们全部扔进了垃圾桶里,只要他不再碰它们,一切就会恢复原样。

他抱住了枕头,嘴角轻轻绽开:“我说了会照顾你,你相信我啊,我会照顾你啊。”

“我不小了,我已经成年了,我不是小孩了。”

“你不是说,希望我快点长大么,你不能信赖十一岁的许青空,那十八岁呢…我长大了啊。”

眼泪润在了枕头上,忽然,他嘴角绽开了一抹狰狞狼狈的笑:“骗我,是吧…都他妈骗我…”

……

夏惊蝉从出租车里出来,遥遥望见副食店卷帘门半阖着,屋里黑漆一片,没有开灯。

她从半开的卷帘门里钻进去,轻唤着许青空的名字,隐约听到二楼有动静,夏惊蝉跌跌撞撞跑上去。

卧室里,满地都是鸭绒羽毛,少年跪在地上,用刀子狠狠地划开了那个被他视作“母亲”的白枕头,一刀一刀将它划得稀烂。

“你在哪里啊?”

“别藏了。”

看着少年这疯狂的模样,无怪周力会被吓得休学住院。

如果面前这狰狞的男人不是许青空,夏惊蝉估摸着也会腿肚子发软。

太骇人了。

“许青空…”

还没来得及喊出他的名字,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许青空,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害怕…”

许青空充耳不闻,拿着刀子站起身,在房间各处寻找着,打开衣柜,将所有女人的衣服翻出来,又把床垫翻开、划烂——

“在哪儿,你到底在哪儿。”

看到夏惊蝉,许青空走过去捧着她单薄的肩膀,“小九,你帮我找找,她不见了,衣服都还在,所有东西都还在…”

“你上次、上次也看见她的不是吗。”

在少年转身的瞬间,夏惊蝉抓住了他,颤声说:“许青空…我没有看到她,我什么都没看到,从始至终她都只是你一个人的幻觉,你现在病好了,药物控制的很好,所以她消失了,你要接受这个现实啊。”

这话,无疑在许青空心脏上狠狠插了一刀。

想到过往的种种,他头疼欲裂,用力将女孩推了出去:“你骗我…夏惊蝉你骗我…”

女孩脊梁骨撞在了墙上,硌得生疼,她哭着说:“我知道很难,许青空,我知道这很难,我也有爸爸…我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受…”

许青空转身下楼:“她行动不便,肯定还没走远。”

夏惊蝉顾不得全身的疼痛,跌跌撞撞地追上了他,用力抓住他的衣角:“别出去啊,许青空,别出去…”

少年力气很大,夏惊蝉完全拉不住他,却也没有放手,惊叫着被他拖下楼梯,摔了一跤。

“好疼啊!”

许青空听到这声音,低下头,恍然看到满手的鲜血。

这鲜血就像劈过脑子的一道闪电,让他陡然清醒,朝夏惊蝉望过去。

昏惑的楼道灯光照着女孩苍白的脸颊,她头发散乱着,因为抽噎,身体轻微颤抖,手臂有淋漓刺目的血口子,鲜血弄得手臂和衣服上全都是…

“我弄伤你了。”

许青空半跪在女孩面前,心疼地捧着她的手臂,嗓音沙哑,“小九,我弄伤你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你,是我自己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被划伤了。”

“离我远点…”许青空往后退了退,“你走吧,离开我…”

夏惊蝉绝望地抱住了他:“许青空,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他颤抖的手终於搂住了她,那是他最用力的一次。

好像一松开,女孩就会从他眼前消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