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论是基於什么缘由,不可否认的是,她选择分享另一个人的东西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如果贞娘讨厌她,痛恨她,她或许还不会这般难过,可偏偏贞娘对她这样好,嘘寒问暖,让她有何颜面面对她?
「我后悔了。」她喃喃道,「我不该这么做的。」
裴瑾也跟着沉默了,他娶了贞娘,却爱上了别人,不仅如此,他还给她带回来一个姐妹,又撒了弥天大谎,贞娘……贞娘何辜?可他对不起的还不止贞娘,他带丽娘回来,便要对她的终身负责,可如今看来,这也没有做到。
一步错,步步错。
「我……」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天,他才涩声道,「别想太多了,我会处理这件事的,你且宽心,好吗?」
鱼丽黯然:「我做不到,我现在心里堵得慌,我是不是做错了?」
「不是你的错。」裴瑾顿了片刻,转移话题,「我之前教你认的字,你学会了吗?」
鱼丽点点头:「会了。」
裴瑾关照道:「我给你拿几本书,你回去看,有不懂的再来问我。」
说起读书认字的事,鱼丽终於高兴了起来,这就是名分的好处了,只要裴瑾同意,她就可以读书认字,上街出门,只是……什么时候女人可以不要男人同意就做这些事呢?
鱼丽想着又觉得好笑,这个念头太荒唐了,怎么可能呢?
她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
***
几个月后,鱼丽已经完全适应了在裴家的日子,裴家并不富裕,小蝶是贞娘的陪嫁丫鬟,平日里要帮忙洒扫,还有一对老夫妻,分别负责前院和厨房。
为了贴补生活,贞娘教她女红,两个人做些绣活儿,鱼丽以前从没有机会接触这些,学得很认真,贞娘要为裴瑾做衣裳,叫她一起帮忙,可是她拒绝了:「我手笨,做不来这些。」
这当然是托词,给一个男人做衣服是某种亲近的体现,她下意识地抗拒那样的亲昵,彷佛想要和他维持某种距离。
也不止是做衣服,有时候她在贞娘屋里做绣活,裴瑾进来,她不是避而不见就是匆匆离开,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在贞娘面前,和他对视一眼都是罪过。
她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异常感觉,后来才渐渐知晓,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名分之差。
贞娘可以名正言顺过问裴瑾的任何事,她不可以,如果她可以,那必然是贞娘所允许的。
这不是她的东西,只有别人施舍,她才可以得到。
鱼丽痛恨这种感觉,她想,既然如此,我一点也不要就是了。她和裴瑾原本也没什么,她只是借了这个身份避难而已,这是他欠她的救命之恩。
仅此而已。
然而,纵使她说服自己千万遍,有些事也并非理智可以掌控,千万条理由,也抵不过对视一眼时,从心里迸发出来的欢喜。
她骗不了自己,她是很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光。
那通常是裴瑾的休沐,那一天到来前的好几天,她就开始数着日子了,漏壶滴滴答答,太阳升起来了,太阳落下了,前一天夜里,她必然睡不好觉,反覆想着明天要说什么,要问他什么问题。
每次一开始,一切都按照计划,她问了一些自己不懂的问题,他为她解惑,然后教她写字,替她调整握笔的手势,她写了几个字,却不能像平日里一样静下心来。
她坐立难安,备受煎熬,终於忍不住抬头去看他一眼,谁知道一下子望进他眼睛里,才知道原来他已经看了她很久。
裴瑾冷不防被她撞了个正着,飞快挪开视线,可匆匆一瞥窗外,又情难自禁,再度去看她。
鱼丽也把目光挪开了,也不知道在看哪里,握着的笔滴下墨汁,在宣纸上染开一团又一团的墨晕。
「小心。」他轻轻说,唤回了她的神思,鱼丽轻呼一声,赶紧把笔放下,手忙脚乱地去揉那团纸,揉了几下,微微抬头,用眼角的余光去偷看他,面颊绯红。
就这样,两个人四目相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鱼丽问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说,「你又笑什么?」
她低头嘟囔:「我没有笑。」
裴瑾扬了扬唇角,不去戳穿她,她自己或许不知道,每当她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会出现一个小梨涡,藏都藏不住。
鱼丽恼羞成怒,偷偷在桌下面踹了他一脚,裴瑾吃痛:「喂!」
「干什么?」她佯装惊讶地看着她。
裴瑾拿她没办法:「你啊。」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坏。」
鱼丽就觉得脸上轻轻被捏了一下,他手指的温度传递到她皮肤上,像是火烧般烫灼,她的面庞不受控制的涨红起来。
裴瑾一僵,他情之所至,忘乎所以:「我……抱歉。」
「没事。」鱼丽捂着脸颊,磕磕巴巴地转移话题,「我、我先回去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有这种落荒而逃的感觉,就是觉得好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想要飞快离开:「这个书我能拿走吗?」
裴瑾连忙道:「当然。」他说着,顿了片刻,声音低下去,「当然。」
鱼丽捧着书走了。
裴瑾怔怔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连贞娘进来都未曾发觉,直到她问:「表哥,你在看什么?」
明明不是什么亏心事,他的心脏猛地一紧,只是沉得住气,笑了笑:「没什么,有只鸟。」
「是一只小鸟吧。」贞娘笑了笑,神色平静。
裴瑾的表情有些微的变化,但很快,他就控制住了,微笑着问:「你怎么来了?」
「想和表哥商量一下我爹过寿的事。」
他们在书房里低低说着话,没有看到鱼丽去而复返,躲在一旁看了很久,才默默转身离开了。
那些属於她的快乐时光,原来都是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