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贾母吩咐,早有丫鬟媳妇等,上前欲搀扶宝玉。凤姐瞪大眼睛,骂道:“胡涂东西!也不睁开眼瞧瞧。这样儿,怎么搀着走的?还不快进去把那藤屉子春凳抬出来呢?”众人听了,连忙飞跑进去,果然抬出春凳来,将宝玉放上,随着贾母王夫人等进去,送至贾母屋里。
此时贾政见贾母怒气未消,不敢自便,也跟着进来。他看到宝玉果然被打得重伤,再看看王夫人哭得声泪俱下:“你替珠儿早死了,留着珠儿,也免你父亲生气,我也不白操这半世的心了!这会子,你倘或有个好歹,撂下我,叫我靠那一个!”数落一场,又哭:“不争气的儿!”贾政听了,也灰心丧气,自己不该下毒手打到这个地步。他先劝贾母,贾母含泪说道:“儿子不好,原是要管的,不该打到这个分儿。你不出去,还在这里做什么?难道於心不足,还要眼看着他死才算吗?”贾政听说,方诺诺退出去了。
这时薛姨妈、宝钗、香菱、袭人、湘云等也都在这里。袭人满心委屈,只不好十分使出来。她见众人围着宝玉灌水的灌水,打扇的打扇,自己插不下手去,便索性走出门,到二门前,命小厮们找了焙茗来细问:“方才好端端的,为什么打起来?你也不早来透个信儿!”
焙茗急的说:“偏我没在跟前!打到半中间,我才听见了。忙打听原故,却是为琪官儿和金钏儿姐姐的事。”袭人道:“老爷怎么知道了?”焙茗道:“那琪官儿的事,多半是薛大爷素昔吃醋,没法儿出气,不知在外头挑唆了谁来在老爷跟前下的蛆。那金钏儿姐姐的事,大约是三爷说的。──我也是听见跟老爷的人说。”
袭人听了这两件事都对了景,心中也就信了八九分。然后回来,只见众人都替宝玉疗治。调停完备,贾母命好生抬到他屋里去。众人一声答应,七手八脚,忙把宝玉送入怡红院内自己床上卧好。又乱了半日,众人渐渐的散去了,袭人方才进前来经心服侍细问。
袭人见贾母王夫人等去后,便轻步走到宝玉身边,含泪问道:“怎么就打到这步田地?”宝玉叹息道:“不过为那些事,问他做什么!只是下半截疼的很,你瞧瞧,打坏了那里。”袭人轻手轻脚地伸手进去,稍微动了一下,宝玉便咬着牙叫道:“嗳哟”,袭人连忙停住手,如此三四次才褪了下来。袭人看见宝玉腿上半段青紫,都有四指阔的僵痕高起来。袭人咬着牙说道:“我的娘!怎么下这般的狠手?你但凡听我一句话,也不至於到这个分儿。幸而没动筋骨,倘或打出个残疾来,可叫人怎么样呢!”
正说着,只听丫鬟们说:“宝姑娘来了。”袭人听见,知道来不及穿中衣,便拿了一床夹纱被替宝玉盖了。只见宝钗手里托着一丸药,走进来向袭人说道:“晚上把这药用酒研开,替他敷上,把那淤血的热毒散开就好了。”说毕,递与袭人。又问:“这会子可好些?”宝玉一面道谢,说:“好些了。”又让坐。
宝钗见他睁开眼说话,不像先时,心中也宽慰了些,便点头叹道:“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有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刚说了半句,又忙咽住,不觉眼圈微红,双腮带赤,低头不语了。
宝玉听到这句话,感觉就像一股清泉涌上心头,多么亲切,多么深意。他突然看到她停住了,脸红红的,低下了头,含着泪只顾弄衣服带子,那种柔软娇羞、轻怜痛惜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