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价值连城的珠玉代表莫腾的忏悔——
秋儿昨夜仍在沉睡中,他却差点被别的女子迷惑。
他该死!
莫腾坐在石屋里的大石杨上,郁郁目光紧盯着「秋枫儿」,竟是连朝「江灩灩」瞥去一眼都不曾——或者,他该将江灩灩送回她的老家……
「秋姑娘,这是爷特地为你挑选的首饰极晶,你若有中意便留下。这些都是最好的珠玉,最一流的师傅所做的。」柳丝丝一脸笑意地说道,掀起那层覆在玉盘之上的红绒布。
「真——美!」江灩灩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那些光灿夺目的首饰,双颊不由地泛上了粉。
莲花、牡丹、兰花等各式花卉,全以珠玉姿态呈现在一只白润的玉盘上,炫目的宝石光辉,闪耀在白日的光线之下,令人目不暇给!
莲花,以上好的和阗白玉雕凿,晶莹明透的玉质不论,光是花瓣上那栩栩如生的露珠,就足以让人心动。
秋枫儿的目光在那朵莲花上停留了一会儿,江灩灩则偷瞪了她一眼。
「你挡住光线了。」江灩灩不悦地叱喝了声,声音却仍保持着轻柔——不能让爷起了疑心。
莫腾的目光在「江灩灩」脸上一闪而过,朝柳丝丝颔了下首,让她将莲花首饰收入一只白玉雕花盒内。
「这么重的东西,真有人会戴在头上吗?」秋枫儿轻声问着柳丝丝,拿起那串以珠翠玛瑙串成的牡丹花,交到江灩灩手中。
「你以前戴的那些花花草草,可都不只这些重量。」柳丝丝好笑地瞥了「江灩灩」一眼,早习惯了她这些时日的判若两人。
「秋枫儿」的雪白柔荑将珠花包里在手中,唇边又是一阵惊喜的笑声。
「爷——这太贵重了。」她托着腮,甜笑以对。
「能用钱买到的东西,都不算贵重。」
莫腾性格的脸孔毫无表情地说道。这个窍尘不染的女子总也踏入了红尘,被珠光宝色迷惑了眼。
「秋儿先谢过爷了。」江灩灩迫不及待地再拾起一根兰花发簪。
「好美的簪子!」柳丝丝看着那闪着紫貂光采的簪子,不免惊呼出声。
撇去簪上兰花娇柔绽放的好刻工不谈,寻常人几时曾见过这样剔透无瑕的紫晶玉宝!
莫腾看着「江灩灩」脸上无关喜爱与否的欣赏,置於身侧的手暗暗紧她还想愚弄他多久!
秋枫儿知道身侧炯炯的目光是莫腾目不转睛的瞪视,她干脆侧过身,让他的视线全射到她的后背上,省得她因着他而不自在起来。
反正,他而今往后只会当她是个骗子了……
她的唇角抿出一抹黯然——他一度怀疑过的,那已经够让她惊喜了。
不许自己妄想的秋枫儿,将视线栘到「秋枫儿」喜出望外的脸容上——
第一次看到自己绢白的面容有着那么多的情绪波动。
「你忌妒我拥有这簪子吗?」江灩灩拿起簪子在她面前虚晃一招。
其他人但见「江灩灩」摇了摇头,没人注意到「秋枫儿」在放下簪子时,「不小心」在「江灩灩」手上划下了一痕。
秋枫儿缩回手,将泛出血痕的手背藏於身侧。
她后退一步,不意身子却撞上一具高猛的身躯——她惊讶地想回过身,却为裙摆所绊,身子一偏跌入他的怀里……
——莫腾眼中闪过不屑,却仍是伸手稳住她的肩,掌下丰腴的肩臂让他不满地皱起浓眉。
为什么他总觉得江灩灩不该是这样的身子!
更不该是这样的眼神!
他锁住那汪静潭一样的眸子,注意到她并不倚着他而立,而是轻挪了一步与他保持了一臂的距离。
「爷——」江灩灩沉着脸色唤了一声,没让这两人再有对望的机会。
「真喜欢这些首饰就让她们帮你戴上。」
莫腾反手推开「江灩灩」,逼自己将全副心力移向另一副琥珀色娇眸。
该死的!
「她」一定要那么弱不禁风吗?莫腾自眼尾余光瞄到「她」又显些跌了一跤,他在口中低咒了几声。
「爷在生气吗?」江灩灩安抚的玉手搁上他的肩。
「没有。」板着一张脸回答。
「秋枫儿」笑弯一对清灵的眼,而后妩媚地低下头说道:
「我原是不兴戴这些东西的,不过既然是爷的好意,那我就……」
「要不要灩灩帮你梳个搭配的髻?」柳丝丝看出她的心意,顺口说道。
「也好。」江灩灩就着几上小镜打量着自己——不可否认,这窍细的玉颈衬上这些珠玉,再合宜不过了。
「还不过去。」
柳丝丝低声催促着「江灩灩」,并递了把紫檀木梳与一罐桂花香油到她手上。
桂花馥冽的香味让秋枫儿掩住鼻子,小声地打了个喷嚏。
「我不会梳髻。」秋枫儿坦白地说道。
「你不会什么!」
莫腾一拍桌子,脸色赫然大变,那霸气的眼眉全泛上一层暴戾!
江灩灩跟了他十年,他即便再不注意她,总也知道她爱在发髻上变换不同花样!
「我不会梳髻。」
秋枫儿如实再说了一回,不料却引来他一阵面对面的嘶吼:
「那你会什么!惺惺作态吗?」
莫腾拽扭着她的手腕,看她蹙眉忍痛却又不发一语,他整颗心激烈地动荡了起来。
他犯不着为这种工於心计的女人大发怒气!
难不成他当真犯贱,真要女人摆出这种抗拒姿态,他才心喜!
火爆黑眼瞠出惊人的怒焰,让他凶恶的面相更增可怖。
秋枫儿猜测不出他的心思,只知道他的脸色又是阴晴不定,也就只能继续回望着他——
但,手腕的疼痛让她不得不重咬着唇,才能忍痛不叫出声。
莫腾恶意地再折压着她的手臂,狠狠地看着她将两片丰唇咬成了惨白。
「不叫出声,我就当你全无感觉!」她干扰了他的心思,他绝不轻饶。
「痛。」
她简短落下一个字,在他的惊愕间抽回手臂。
秋枫儿扶握着仍在抽疼的手臂,只得庆幸江灩灩较深的肤色映不出点点青紫瘀伤。伤痛的痕迹太容易显现於外,总是不好。
「爷,你别发火哪!」江灩灩连忙下榻,站到二人中间。
莫腾挥开那白细窍掌,锁定的却是一双平凡的眼。
她就这么迎视着他的眼神——她不怕他!
一个总被他踩在脚下的奴婢,竟敢不怕他!
「你包袱收一收滚回老家!」莫腾从牙关中进出话来。
秋枫儿呆楞着,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种结果。
她错愕的表情引起他一阵快意——
「你当真以为我缺了你这样一个婢女吗?」
「爷,灩灩好歹服侍了爷这么多年,请爷再给她一个机会吧!」柳丝丝急忙帮腔说道,再怎么不甚和睦,至少也是多年的伴。
「她留或不留关你什么事!」
在莫腾怒目一瞪之下,柳丝丝低头,不敢再发一言。
秋枫儿侧头看着窗外,眼底层梢倒是掺上了一层忧思——
走了,就真的与鼎无缘了。
他也恁是心狠哪!总要逼人走头无路……
秋枫儿的手轻拍了两下胸口,只想拂去心头那层不愉快的悸动感受,像双旧履一样被无情地甩弃於一旁,着实让人不快。
秋枫儿蓦然回首,并不意外他如影随行的瞪视,她讶异的是自己——
何时开始有了喜怒哀乐?!
遇见他之后吗?凝睇着他对任何人而言都显得太狂猛、太具侵略性的脸庞,她轻喟了一口气。
「请让我留下。」秋枫儿清脆地说道。
「再说一遍。」莫腾冷哼了一声,眉头微缓。
「求爷哪!」柳丝丝在她耳边低语。
求他什么呢?秋枫儿抿着唇,扬眸以对。
除了鼎之外,那些困惑她心头的事也该有个结果——她一向云淡风清,不爱记挂什么。
然则,他认不得她,终究是伤了她的心?
否则,她又何必总要捕捉他的眼神呢?
「让我留下吧,我还不能离开。」她启唇说道。
「为什么不能离开?」他放缓语调,低沉的嗓音有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希冀。
「我不能说。」她摇头。
见他又要发火,江灩灩伸手扶在他的手臂上,安抚他的愠怒:
「爷,她想必是爱恋你许久,可又害羞说不出口,你就准她留下来吧!」
「秋枫儿」上前开口求情,也理所当然地为自己留条后路——
谁说得准自己何时会回到原先的躯体里。
「谁让你开口!」莫腾暴躁回头,厌恶看到那冰雪容颜上竞满是谄媚。
「爷,她必然是忌妒你送给我这些美丽的东西,所以才会心有不满。」
江灩灩的手偷拧了秋枫儿的手臂一把:
「说啊,说你是因为忌妒我拥有那些东西才违逆爷的意思。爷会原谅你的!」
「东西美丽不代表我必然要拥有,天地四时递嬗的美景,又岂是人们可以拥有的。」她不与认同地摇头。
「不过是要你盘个髻,你居然可以扯出这么多废话,我若真是赶走了你,岂不让你叨絮埋怨个二、三十年!」莫腾不动如山地看着她,讥讽地说道。
「你在帮我说话?」她清亮的眼看着他,唇边有一抹笑意。
「别不识好歹!」莫腾一拍桌子,额上青筋危险地跳动着,眼上亦闪过一阵被识破的狼狈。
「又生气了。」
她低喃的话扯动他心上最柔软的一处,他朝她逼近一步……
「爷,你千万别生气。」江灩灩的雪白衣袂再度飞舞到他的身边,想开口表明自己贤慧温柔,却没有捉着他发怒的重点:「我自个儿盘上几个简单的髻即可。」
「我许你盘髻了吗?」莫腾不耐烦地斥责一句,暗暗纳闷秋儿的改变。
秋枫儿的云鬓从来就不似其他女人,总是柔顺地披於肩后。况且,从出尘不染到对身外之物爱不释手,她的转变——惊人!
「爷若不爱,我便不……」
「谁要你这般唯唯诺诺地像个媳妇儿!」
莫腾的大吼反倒让江灩灩惊跳了——爷怎么会对「秋枫儿」大吼!
江灩灩偷瞄一眼爷黧黑的脸色,决定自己或许该表现得落落大方些。
「我只要这三样首饰,其它的你们两人各自挑上一样,就当我代替爷赏给你们,慰劳你们伺候他多年的辛劳。」
她再偷瞄爷一眼,气煞了娇颜——他在看「江灩灩」!
「我用不着这些东西,有着这秋菊可瞧,足矣。」秋枫儿指着大石榻边那盆秋菊说道。
莫腾一瞪眼之下,旋即怒不可遏地朝秋菊走去——什么都不眷恋!她又想学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