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2 / 2)

秋枫儿抢先他一步,护住秋菊。

「拿来!」心中莫名的不安让莫腾抢过盆栽往地上猛砸。

江灩灩和柳丝丝习惯性低头掩住脸面以免招到碎片波及,只有秋枫儿——

静静地站在原地,惋惜地看着秋菊!

莫腾眯眼瞪人,这样的反应太热悉,由不得他不心疑。

「快近午后了,我让丝丝做几样小菜让你用膳。」江灩灩一看到爷狂乱的眼神,立刻扯着柳丝丝就往外走。

石屋内,只留下一团随时会引发的烈火,和一抹淡雅的月牙色身影。

她无视於他的怒气,弯身拾起菊花,心不在焉的结果,是让碎瓷片在她手上割出一道血丝。

她瞄了一眼伤口,并不觉得疼。

「你搞什么!」他一把扯起她的手腕,撕破衣袖包裹着她。

待他惊觉自己的动作时,他张狂的五官再度僵恶——

该死的!昨晚才想离她远远的,怎么今天屡屡接近的人又是他!

「这点伤毁不了我,你这一摔却毁了它们有灵性的机会。」她挣扎地想推开他太紧太霸的掌握。

「我不只要毁了它们,还要它们不得超生!」

他恼了,握着她的下巴,让她目睹自己的巨足重重地踩烂菊花。

「何必动怒?我只是在陈述它们的遭遇,你又何必把每件事都当成罪不可恕的事,而发怒到不可收拾呢?」

他高大的体格每每一逼近,就像是连她的空气都要驱逐一样地让人窒息。

莫腾气红了眼,十指蓦地掐入她的肩头:

「你知道什么对我最重要吗?」

「不知道。」她专注地望着他。

「我要一个对我无畏无惧、不弃不离、真心相待的人!」

话,脱口而出。

他精壮的手臂震动了下,阗黑的眼灼视这张他已看了十年的容颜——为什么直到如今,他才发觉她的与众不同?

震声鼓动的心跳,求的只是一双能聆听的耳朵。

「是你吗?」他低额贴上她的。

他近在咫尺的深情凝视让她心口一揪,喜他如此倾心以对,也恼他如此倾心以对——

如此贴心相交了,还认不出她吗?

一喜一恼间,她的面颊泛朱,在他炯然的凝望下,好不容易才启唇说道:

「我……」

「不许你开口惹火我!」他霸道地掩住她的嘴,不让她开口。

她瞅着他显而易见的脆弱与真情,怦然心动的芳心暗许承诺——若他认得出她,那么她与他……

她轻拉下他的手,浅浅嫣然一笑,只道:

「我不怕你。」

莫腾低吼一声,霍地将她扯入怀中,唇重重地落在她唇上,那力道是要揉碎人的,那深情是要扰乱人心的……

「你们在做什么!」

当「秋枫儿」带着怒气的声音传来,他惊抬头看见她的白衣袂然,才发觉自己搂在怀里的人是「江灩灩」!

「为什么是你!」他刚毅的面容扭曲成忿怒的僵硬,狠狠地推开她。

「我始终是我。」她低垂了眼,心微凉。世人看事,用的是眼,而不是心哪!

「爷,你若有心把『灩灩』收为妾,奴家也是不反对的。」江灩灩冷笑以对,总有几分不甘——

为什么爷要的总是另一个「她」!

「闭嘴!」灼红的大眼,怒瞠如鬼。

江灩灩这回没被吓退,拎起手中的食盒,娉婷地走至他的面前:

「我让丝丝做了些酒菜,你就多少吃上一些。」

小菜尚未在几上铺齐,莫腾的巨掌捉起钢酒壶咕地灌入了泰半瓶。

那酒喝得那么急,还来不及入喉,便整个儿自他唇边溢出湿了衣襟,狼狈异常。

「爷,慢点喝哪!」江灩灩的小手忙着拂去他方正下颚的酒液,整个身子几乎贴到他的身上。

等了这么多年,就不信爷能逃得过这一次

「少罗嗦!」

莫腾暴戾地将酒壶往地上一掼,酒壶壶盖被撞开来,壶里却只溢得出酒香而再无点滴的酒液。

「想不到爷的兴致这么好,幸好我备了不止一壹。」江灩灩的笑容别有用心。

他夺过第二壶酒,不看「江灩灩」,吼声有气无力:

「你出去!」

秋枫儿见他又是一迳地闭眼狂饮,心里泛上了委屈与酸楚——

今晚是第三个月圆之日,自己不过剩下几天的时日。

鼎拿不回,人,再也见不得了。

秋枫儿背过身,他却因为对「她」的在意,而愠恼着自己的三意二意。

石门合上的那一刻,他捉过身边的白衣人影置於身下……

「爷,你别这样……啊……疼啊……爷——」

任凭石屋里传来的阵阵娇喘,秋枫儿仍旧背倚着石屋,无动於哀地面对着菊田。

这会儿,也知道何谓儿女情长了。

说牵肠挂肚太过火,但心里头终究是多挤入了一道身影,让惯於独来独往的心由抗拒到习惯有他相伴。

唉……

天色沉了,夜风凉了,屋内静寂了。

秋枫儿望着天上明亮的圆月,心口陡地不安了起来。

他,不会睡着了吧?

她想起身,久坐而发麻的双腿却让她只能扶着石壁缓缓而行。

今日,他白日并未入睡,想来该是疲惫异常了。她知道,他试过握着「秋枫儿」的手共眠——如同那一夜——但睡梦间妖魔的来袭,却让他再度尝到苦果,遂不再奢望於夜里成眠。

她心急的脚步走到门口,手掌与身子皆被石壁偎成冰寒。

「爷,醒来啊!」秋枫儿听见屋内传来江灩灩惊恐的声音。

「啊——呀!」

莫腾惊天动地的吼声,让秋枫儿猛打了个冷哆嗦。

月光太亮、月色太透,十五圆月的莹光洒在白色的石屋上,泛起磷磷的青白冷光。

「爷!」

江灩灩啜泣着从石屋里匆忙逃出,雪白的右颊有着鲜明的五指印,脸庞整个红肿了起来。

秋枫儿飞也似的冲入石屋,入目的一切让她陡地打了个冷颤。

他明明该是平躺在床上,现在却整个身躯只有背部贴在榻间。

雄鸷的脸庞胀成暗红,被勒住的脖子不停地发出喘不出气的嗄声,青筋暴突的手臂在空中又抓又推,却赶不走那笼罩在他身上的梦魇。

「滚开!」

他出掌,用力地击向自己的胸口,发出怦然一响。

秋枫儿扑到他的身边,捉住他的肩头用力摇动着。

「醒来!」

她用着最大的音量在他耳边叫着。

他一掌将她甩到几步外,依然锁着眉、额脸冒汗地惨叫着,肩臂上开始流出一道一道的鲜血。

「醒来!」她没在意自己手肘被地上磨出伤口的疼痛,一咬牙便再度站到他身边。

「你,快醒醒!」

她正压住他的伤口想止血,不料他一吃疼,整个人发疯似的掐住她的手臂,只将她的声音当成是邪灵的喧嚣。

她扯回自己几乎被折断的手腕,匆匆后退一步。

该如何唤醒他?

想落在他脸庞上的巴掌,终究还是没落下——他受的苦难,够了。

虽说被甩巴掌的痛,对他而今所受的苦来说,微不足道哪。

秋枫儿推开一地的酒壶、食盘,小心翼翼地坐在石榻边,双手保护地掩住自己的头脸,而后方低头靠近他的耳边低喃:

「醒来,好吗?睁开眼睛,看我。现今,我帮不了你,只能坐在这儿唤你醒来,盼你不再受此凌冲之苦。我不懂老天为什么要让你承受这样的命运,敞若真有前世今生的业障果报,你这些年岁还的也够多了,何苦再让这些憎恶之心,引你再落恶世的轮回呢?」

她诉说到最后,句句声含不舍。

他的呼吸仍然粗重,双手却已不再胡乱挥打,反倒像在找寻什么似的在空中捕捉着——

……是谁在同他说话?

……阴阗的潮湿泥淖间,他紧闭着双眼,无视於鬼魔妖魅的大口撕咬,只想分辨那声音来自何方。

「你说过要我心甘情愿地守在你身边,这样的我就叫心甘情愿吗?我愿意就这样坐在你身边,可我不愿眼睁睁地见你受这样的苦。醒来,好吗?醒来,好吗?」

……醒来,好吗?醒来,好吗?

醒来!莫腾霍然乍睁开眼,瞪着屋内的烛火通明。

他又睡着了。

「醒来,好吗?」柔婉的声音在他耳畔唤着。

莫腾蓦然侧过头,对上一双漾满水光的眸。

她的身子一震,双手揪住自己的衣襟,忍住乍然击中胸口的闷痛。想说话,无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就这么仰着一张疲惫的脸,眼巴巴地看着他。

「是你。」他干燥的唇摩抆出话来,身躯的痛苦抵不过他此时心头的狂喜。

秋枫儿点头又摇头——他口中的「你」,是谁?

「你在我耳边说了什么?」莫腾的大掌握住她冰凉的手,让她颤抖的指尖贴到他不平静的心口上。

「你听见我说了什么?」这违反她与鼎的约定吗?

她心一慌,想拉回手指,他却不许,反倒借力使力地将她拉上杨边,扯着她偎到他的胸前。

「我只听见你在呼唤我。」他的唇滑向她的耳畔,轻吐:「我醒来了。」

她望着他,被他从未有过的柔情锁住所有力气,心却隐隐约约地直冒着痛苦。

她知道他温柔地捧起了她的脸颊,知道他的唇亲吻着她的眼、她的唇,却不知道他是否知道「她」是谁……

一定要身份不明的分离吗?心痛让她好难受、好难受哪……

「我是个睁眼傻子,才会看不清你的好。」他凝视怀里楚楚可怜的她,不舍地吻着她颊边的泪:「你哭了。」

秋枫儿直觉地摇头,却甩出了更多的泪水。

「是汗。」她轻声说道,哽咽的声音却全带着泪意。

「汗不会从眼睛里流出来……」

他的额贴近她的额,黑眸之间的深情只让她瞧见。而自他唇间所吐出的爱怜,也只让她的唇听见:

「我的傻秋儿。」他在她的唇上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