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觉到越来越黑,越来越冷。
蜡烛的火苗在这黑暗与寒冷中似乎也不堪重负,缩小到如黄豆般一点,只能释放微弱的惨白光芒,勉勉强强照亮身前半尺。
一只畏光的蝙蝠忽然从斜刺里飞了出来,丑陋的皮翼几乎从祝平安的鼻尖划过,让他脚下打了个趔趄。
野姥姥以超越普通老年人的敏捷一把拉住了祝平安,“当心,失足掉下去可不一定能活。”
这地下室有多深?
祝平安估算着他们至少已经下了四百多级台阶,台阶高度在十五厘米到十八厘米之间,也就是说他们最少已经深入地下六十多米。
下面还看不到底,摔下去显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这么一个简陋的瓦房,显然不可能挖这么深的地库。
这又是违反常识的一个现象。
然而在这个怪事频频的小镇,似乎也不至于让人有多恐慌。
反正祝平安越来越镇定了。
可能习惯而麻木。
“到了。”
大概又走了一两百级台阶,野姥姥终于停下脚步,声音如同从幽冥中飘来。
她站在祝平安前方不远处,但总觉得无论如何也够不到的样子,像是随时要被黑暗吞噬。
“现在看好我,怎么采摘。”
采摘?
祝平安诧异地四面张望,仍然是什么都看不到,黑暗中好像还附加了一层浓重的雾气,能够遮掩一切窥探。
野姥姥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剪刀,伸出手探入黑雾。
——这是确确实实地伸手不见五指,从手腕以下,包括手掌、手指与那把剪刀在内,一瞬间像是被融化了一样,看不见踪影。
咔嚓,咔嚓。
只能在静谧中听到剪刀分开合拢的声音。
隐隐约约还有低沉的呜咽与惨呼,只是不确切,也可能只是风儿穿过洞穴的异声。
不要多想。
祝平安摈除杂念,以免自己吓自己。
大约过了漫长的一分钟,野姥姥收回手,提着一张滴血的不规则形状的硕大白纸。
这形容很古怪,因为一般的纸上滴血,那必然就会染晕开,没法再用,但她那奇异的纸却像是覆了一层油膜,光滑之极,血珠在其表面不能吸附,就像是玻璃上的水滴带着尾迹滚落,不留下一点儿痕迹,轻轻一抖就全洒在地上。
“你把纸滤干,然后放在背篓里。”
祝平安接过纸,手感果然与自己剪裁的一样,只是这会儿还是新鲜的,仿佛带着生命,会呼吸会蠕动,表面更为潮湿和温暖。
滤净晾干之后,才成为最终成品。
野姥姥继续伸手进入“采摘”。
祝平安也终于理解了,这纸不是用工艺制造出来的。
——而是“采摘”的。
像是某种自然生长的果实。
这是什么原理,什么植物能够长出这样的果实?在“纸”上面沾染的鲜血又到底是怎么回事?野姥姥又是通过什么途径了解这种“纸”的神异与取得方法?
无数疑问在祝平安脑海蜂拥而出,几乎不可遏制。
但他什么也没问。
闭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