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番外二:蒋博
一家咖啡厅,靠窗的地方,人模狗样的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女人一身灰呢大衣,发卷漂亮自然,一看就不是烫的,是来之前刚吹的造型,眉目清秀,即便是在专业人士眼里,也能算是个不错的日常妆。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不会再有青少年时代天然去雕饰的美好水嫩了,这是自然规律,男女都逃不过,接下来要麽费尽心机、精雕细琢地把自己打扮的人模狗样起来,要麽就放任自己猥琐丑陋地衰老下去,再没有第三条路了。
不过不知道怎麽的,很多年没见的人,突然这麽讲究起来,一下就让人觉得陌生了。
「你好像一直没变样。」
女人没话找话,不过在蒋博听起来,有点像哪壶不开提哪壶,於是只好简短地应了一声:「嗯。」
这麽一「嗯」,又冷场了。
蒋博掩饰性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饮料,垂下眼移开目光。
对面坐着的是他童年时代在孤儿院里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小时候真的很好,他至今都记得,她小名叫「宁川」,姓氏不祥,随院长姓了岳,爱吃充满了糖精味的劣质奶油蛋糕,一直特别没出息地惦记过一块粉色塑料包着的丑蛋糕。
他甚至承诺过,长大有了钱,天天给她买来吃。
可惜那种蛋糕已经被时代和食品安全法淘汰了,他的承诺被飞快发展的时代一刀两断,倒不回去了。
因此只好装作没有这麽回事。
如今两地分开多年,蒋博和岳宁川坐在一起,居然不知道该聊些什麽,好不尴尬。
蒋博一点也不想提「你这些年过得怎麽样」之类的话题,因为对方说完以后一定会反问。蒋博自己的生命在晦暗与蹉跎中淹没了那麽多年,如今才刚刚开始,这履历实在有点单薄,经不起推敲。
瞻前顾后的结果就是越发的无话好说。
幸好,这时候蒋博的电话响了。
蒋博带着几分急切接起来,迫不及待地想缓解眼下冷场得尴尬:「喂?」
电话那边的人欢天喜地的冲他嚷嚷:「蒋老师,我的高化考下来了!」
蒋博:「嗯,怎麽了?」
江晓媛:「我说我有高化资格了!」
蒋博:「听见了,我又不聋,下来就下来了呗,谁还没有啊?该干什麽干什麽去,这也至於给我打个电话?神经病!」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刚把手机放下,蒋博就觉得鼻子一痒,忍不住偏头打了个喷嚏,完事习惯性地嘀咕了一句:「谁想我我想谁。」
话音没落,他又打了个喷嚏。
这次没来得及开口,桌子对面的女人已经笑盈盈地替他开了口:「谁骂我谁傻逼。」
两个人愣了一下后,同时笑起来,这是顽童们小时候互相接话的默契,尘封经年猝不及防地掉出来,像是被尖刀划过的老唱片,曲还是那段曲,却已经荒腔走板得扎人刺耳了。
肯定是江晓媛那个没良心的在背后骂他,蒋博抽出一张餐巾纸抆了抆鼻子,瓮声瓮气地说:「说得对。」
岳宁川的目光在他到底留下了可怕伤疤的手上停留了一下,轻声问:「这些年过得怎麽样?」
蒋博一愣,低下头,用咖啡匙慢慢地搅着杯子里不知所云的奶泡。
岳宁川见他语塞,立刻知道尴尬,会意地自顾自接下去:「我没那麽好的运气,始终没被领养,自己打了几年工,攒了点钱,考了个自考的文凭,后来跟了个深圳老板干工程。」
蒋博默默地抬头看着他。
好友说:「跟过三个老板,有改行的,有破产的,还有捐款逃跑的,我嫁过一次人,然后离了,自己积攒了一点门路,开始自己给自己干,倾家荡产了好几次,现在总算有点起色,缓了口气。」
蒋博:「那现在又结婚了吗?」
「没呢。」岳宁川耸耸肩,「好像也不那麽急了,急也没用。」
蒋博:「有好的就抓紧时间吧,错过了后悔。」
他这话说得不咸不淡,好像句远远的客套,带着一点事不关己的冷漠。
岳宁川的目光忍不住又从他那落下伤疤的手上掠过,蒋博的手指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彷佛是想缩回来,但终於还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