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虽然狼狈,但是他的神情,却还是十分得意:「走了,他放下了救生艇,偷偷地走了,你甚麽证据也没有了!」
我不禁真正地呆住了!
这个消息,对我的打击,实在大大了!打击之大,倒不是由於他们两人一走,我便不能再要胁船长了,因为我的目标并不在於船长。而是由於他们两人一走,我的处境,可以说糟糕极了。
本来,我有两个途径,可以改变我的处境的。
一个办法,是我能以证明骆致逊没有罪。第二个办法,便是将骆致逊带回监狱去。
除了做到这两点中之一点之外,我都没有办法改变我的处境,我势将永远被通缉下去!
但是,要做到这两点中的任何一点,必须有骆致逊这个人在!
如今,骆致逊走了,我怎麽办?
我呆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才道:「这是不可能,如今我们在大海中,他们下了救生艇,生存的机会是多少?他们为甚麽要冒这个险?」
船长道:「那我怎麽知道?」
我厉声道:「是你将他们两人藏起来了!」
船长笑了起来,他笑得十分镇定:「如果你以为这样,那麽在船到了港口之后,你可以向当地警方指控我,但当当地警方在船上找不到人的时候,你可麻烦了。」
我在船长的那种镇定、得意的神情中,相信骆致逊夫妇真的走了!
他们宁愿在汪洋大海中去飘流,那当然是为了想逃避我,而当他们逃走的时候,我却正在呼呼大睡,我真想用手中的枪柄重重地敲在自己的头上,我实在是太蠢了,竟以为在船上,他们是不会离去的!
他们离去了,这给我带来的困难,实在是难些以言喻的,老实说,我实在不知该怎样才好!
船长阴骛地向我笑着:「把你手上的枪放下,其实,如果你想离去的话,我可以供给你救生艇、食水和食物的。」
我心中实在乱得可以,骆致逊夫妇已不在船上了,我留在船上当然没有意义,但是,如果我在海上飘流,又有甚麽用呢?
海洋是如此之广大,难道两艘救生艇,竟会在海洋中相遇麽?
我的一生之中,可以说从来也没有遭遇到过连续的失败,像如今一样。
而且,如今我的对手,严格来说,也不能算是对手,他们只不过是一个死囚,一个妇人而已。
过了好一会,我才慢慢定下神来:「船长,请你令这些人出去,我有话和你说。」
船长冷冷地道:「你先将枪还给我。」
我犹豫了一下,如果我将枪还给了他,那麽,他就可以完全控制我了。但是,就算我不将枪给他的话,我现在又将控制甚麽呢?
我已经失败了,彻头彻尾地失败了!
船长伸出手来,向我奸笑着:「给我!」
我并没有将枪抛给他,只是道:「船长,我现在是一个真正的亡命之徒了,我想你应该明白,一个真正的亡命之徒,是甚麽也敢做的!」
船长的面色变了一下,他的声音有点不自然:「可是以你如今的罪名来说,你不致被判死刑的!」
事情总算有了一点小小的转机,船长果然怕我横了心会枪击他的,这样,我自然更不肯将枪脱手了,我道:「对我来说,几乎是一样的了!」
船长的面容更苍白了。
我又道:「当然,如果你不是逼得我太紧的话,我是不会乱来的。」
船长有点屈服了,他道:「那麽,你………想怎样?」
船长表示妥协了,可是我的心中,却反倒一片茫然,不知该怎样回答他才好。一切都归咎我实在败得太惨了,以致我几乎没有了从头做起的决心。而没有了从头做起的决心,当然也不知该怎样办才好了。
船长又追问我:「你究竟想怎样呢?」
我不得不给了他以一个可笑的回答,我道:「请等一等,让我想一想。」
船长愕然地望着我,而这时候,由於我自己的心中乱得可以,所以我也不去理会他的神态如何,我只是在迅速地思索着。
我究竟应该怎样呢?
最理想的,是我可以立即有一架直升机,和一艘快艇,那麽我便可以立即在海面之上搜索骆致逊夫妇的下落了,但是在一艘已十分残旧的货船之上,当然是不会有快艇和直升机的。
那麽,我是不是应该也以救生艇在海中飘流呢?
如果我也以救生艇在海中飘流,那麽我找到骆致逊夫妇的机会等於零!
我当然不应该那麽傻,那麽,我还有甚麽办法呢?
船长又在催我了。
我问他:「这艘货船可以在就近甚麽地方停一停麽?」
船长连忙大摇其头:「绝不能,那绝无可能,我们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直航帝汶岛。」
我冷冷地道:「如果中途遇险呢?」
船长也老实不客气地回敬我:「如果中途遇险,那又不同了,因为这使这艘船,永远也不能到达目的地,这艘船太破旧了,不能遇险了。」
我叹了一口气,实在没有办法,我只好睹一赌运气了。我可以断定,骆致逊夫妇摆脱我,下了救生艇,在海上飘流,并不是想就此不再遇救的,他们是有计划地下救生艇的,可能他们带了求救的仪器。
那麽,他们获救的可能就非常大。
既然,他们选择了一艘到帝汶岛去的货船,那麽他们获救之后,可能仍然会到帝汶岛去的,我可以在那个岛上,等候他们。
当然,这一连串,全是我的假定。只要其中的一个假定不成立,那麽我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们了。
我说我要赌一赌运气,那便是说,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必须当我的假定完全是事实,依着假定去行事!
我对船长道:「那麽,我的要求很简单了,我要在船上住下去,要有良好的待遇,等船到了目的地之后,你必须掩护我上岸。」
船长想了一想:「你保证不牵累我?」
我道:「当然,我还可以拿甚麽来牵累你?」
船长点了点头:「那麽,你在船上也不要生事,最好不要和水手接触。」
我收起了手枪,道:「我可以做得到,希望你也不要玩弄花样,因为在下船的时候,我将用枪指胁着你,不给你有对我不利的机会。」
我讲完之后,就退了出去,退到了骆致逊夫妇占据的房间中,在床上倒了下来。
我觉得头痛欲裂,我逼得要自己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头,才稍为觉得好过一些。
接下来的那二十多天的航程,可以说是我一生之中最最无聊的时刻了。
我借了一架收音机,日日注意收听新闻,希望得到一些骆致逊的消息。
因为他们两人如果被人发现,而又知道他们身份的话,那一定是震动世界的大新闻了。
但是,我却得不到甚麽消息,我几乎每天都闷在这间舱房之中。
船终於到达目的地了!
我相信,若是再冲上几天到达的话,我可能就会被这种无聊透顶的日子逼得疯了,在办完了入港的手续之后,船长和我一齐下船。
船长是帝汶岛上的熟人了,葡萄牙官员和他十分熟,船长知道我的目的只是想离开,而不是想害他,所以他也十分镇定。
等到他将我带到中国人聚居的地方,我也确定他不想害我的时候,我才将手枪还了给他,他迅速地转身离去,我则走进了一家中国菜馆。
菜馆中的侍者全是中国人,当我提及我有一点美钞想换一些当地货币,宁愿吃一点亏时,他们都大感兴趣,我换了相当数量的钞票,吃了一餐我闭着眼睛烧出来也比这美味的「中餐」,在街尽头的一家中级旅店中,住了下来。
我已到了帝汶岛,我要开始工作:我很快地就结识了十来个在街上流浪,无所事事的少年,我许他们以一定的代价,叫他们去打听一对中国人夫妇的下落,当然,我将骆致逊夫妇的外貌形容给他们听,同时,我又要他们日夜不停,注意各码头上落的中国人。
我的这项工作发展得十分快,不到三天,为我工作的流浪少年,已有一百四十六个之多,但是我却没有得到甚麽消息。
我又打了一封电报给黄老先生,告诉他我已到了帝汶岛,要他先汇笔钱来给我应用。
这笔钱,在第二天便到了当地的银行。
我自己,也每天外出,去寻访骆致逊夫妇的下落。帝汶岛是一个十分奇妙的地方,我不必多费笔墨去描写它,总之它是一个新旧交织,天堂和地狱交替的怪地方,它是葡萄牙的殖民地,在葡萄牙或是它其他属地上的犯罪者,会被充发到这里来做苦工,但是,它却也有它繁荣美丽的一面。
在海滩上,眺望着南太平洋,任由海水卷着洁白的贝壳,在你脚上淹过,那种情调,是和在夏威夷海湾渡假,没有多大分别的。
一直等了半个月,我几乎已经绝望了。
那一天黄昏,我如常地坐在海滩上,忽然看到两个流浪少年,向我奔了过来,他们上气不接下气地奔到了我的近前叫着:「先生,先生,我们相信,我们可以得到那笔奖金了!」
谁发现骆致逊夫妇的下落,谁便可以得到我许下的一大笔奖金,这是我向他们作出的诺言,我一听得他们这样讲,大是兴奋。
我忙道:「你们找到这个人了,在甚麽地方?」
他们齐声道:「在波金先生的游艇上!」
我在帝汶岛上的时候,虽然不长,只不过半个月光景,但是我在到达的第二天起,便知道波金先生这个人了。
他是岛上极有势力,极有钱的人,是以我听得这两个少年如此说法,不禁一呆,问道:「你们没有认错人?」
他们两人又抢着道:「没有,我们还知道这两人是怎麽来的!」
我忙问:「他们是怎麽来的?」
那两个少年十分得意:「码头上的人说,他们是在海中飘流,被一艘船救起来的,他们在船上便已打电报给波金先生,波金先生是亲自驾着游艇,去将他们接回来的,先生,我们可能得到那笔钱?」
我已从袋中取出了钱来:「当然可以。」
我将钱交到他们两人的手上,他们欢天喜地,又补充道:「我们来的时候,波金先生的游艇已经靠岸,大概是到波金先生的家中去,先生,你知道波金先生的天堂园在甚麽地方吗?」
波金先生的花园中,有着十只极其名贵的天堂乌,是以他住的地方,便叫作「天堂园」,这是岛上每一个人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