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蒙诺呆了一呆︰「小伙子,你这是甚麽意思?」我反问道︰「你以为我到这里来作甚麽?」
罗蒙诺道︰「作甚麽?不是为了寻找可以令隐身人恢复原状的秘方麽?」
我继续冷笑着,道︰「这里或许有着令人隐现由心的方法,但是你只管去找这种方法好了,我却并不希罕。」
罗蒙诺厉声道︰「你这是甚麽意思?」
我闭上了口,不再出声。
罗蒙诺又追问道︰「如果你不说的话,我便不客气了。」我装成了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好,可是我也要占一份。」
罗蒙诺冷笑道︰「为甚麽不要占一半?」
我立即回答,道︰「一半?那太多了,我只要占一成,我的财力,便足可以建造另一座金字塔了。」
罗蒙诺惊叫起来,他猝然而来的惊呼,使我吓了一大跳。
只听得他叫道︰「卫,你究竟发现了甚麽?」
而更令得我奇怪的是他这一句话,并不是英文,而是德国话!
一个人在心情紧张的时候,是会不由自主立地讲出他从小惯用的语言来的。原来罗蒙诺是德国人!那麽,勃拉克也是德国人了?
我略想了一想,便道︰「你不妨自己去看,我实在感到难以形容,那神像的双眼,你仔细地去看。」
罗蒙诺已经向门外冲去,他越过了依格的屍体,我立即向前踏出了一步,但是他也立即转过身来,喝道︰「不要妄动,举着手!」
他按了电筒,向神像的双眼照去,那两颗大钻石,发出了耀目的光辉,罗蒙诺脸上的神情,就像是中了邪一样!
他的双眼也像神像的眼睛一样,凸得老出,他口中在低呼着,但是我却听不出他在叫些甚麽,他的身子,在不由自主地发抖!
我放下了双手来,他也未曾注意,我想到自己扑过去,但这仍然是太危险的举动,我只是俏悄地提起依格的屍体来,突然向罗蒙诺抛了过去!
罗蒙诺刚才,是如此出神,但他的反应,也快得惊人!
依格的身子,才一披抛出,他便陡地转过身来,他手中的手枪,射出了一串火花,而我则早已伏在地上,那一排子弹大约都射中了依格的屍体,然而,我预料中的结果出现了,依格的身子,向罗蒙诺压去,罗蒙诺一挥手臂间,电筒撞在石壁上,熄灭了。
刹时之间,黑暗统治了一切!
罗蒙诺自然也知道,在黑暗之中,他不是绝对有利了,所以,他也立即静了下来。
罗蒙诺的手中,还有着手枪,虽然如今一片漆黑,罗蒙诺的绝对优势,已被打破,但是我也未必便可以占到他的甚麽便宜,我更加一声不出。
在电筒熄灭之后,我唯一的动作,便是将一柄小刀子取在手中。罗蒙诺若是一暴露目标,那麽,我手中的小刀,立时可以疾飞过去!
但是罗蒙诺却无意暴露目标,我极目向前看着,看不到甚麽,用心倾听着,也一点倾听不到甚麽,事实上,在如今这样静的境界中,根本用不着用心地倾听的,只要一有声音,即使那声音低到了极点,也是可以立即听得到的。
我和罗蒙诺之间,展开一场耐力的比赛,谁先出声,谁就遭殃!
我在一黑下来之际,就伏在地上的,这时,我仍然伏在地上,罗蒙诺在甚麽地方我不知道,但是我肯定他绝不在移动。
他可能就在我的身边!
但是我们两人之间的距离究竟怎样,那只有天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之间,我觉得我的面前,有东西在移动,那简直可以说是一种直觉。而人的前额,对於这种直觉,特别敏感。你可以试试闭上眼睛,叫另一个人伸出手指,接近你的前额,手指还未曾碰到你,你的前额,便会有一种微痒感觉的。
我那时的感觉,便是这样,我突然觉得,我的前额在微微发麻,便会有一种微痒发麻,有东西在接近我,而且离得我已经极近!
那不会是罗蒙诺,我心中自己对自己说,因为罗蒙诺绝不可能在移动之间,绝不出声的。而且,那也一定不会是庞然大物,因为庞然大物在接近人时,不会给人以那样的感觉。
甚麽东西是细小而又在行动之间绝无声息的呢?在这阴暗的地底秘室之中,又最适宜甚麽东西生存呢?
我立即有了答案︰蛇!
有一条蛇正在接近我!
刹时之间,我只觉得全身发起热来!我知道这是十分不智的事情,因为蛇对热度的感觉,特别灵敏。如果我保持着镇定,那蛇可能游到我的面上,仍然不对我作攻击。但这时候,我全身发热,体温陡然提高,那无异是叫在我面前的蛇快来咬我!
我明知这一点,但是却没有法子镇定下来,这里离沙漠并不远,沙漠中的毒蛇……唉,我宁愿离得我如此之近的是罗蒙诺了!
我额上的汗,不住地流了下来。在毒蛇和罗蒙诺之间,我要作出一个选择,我只觉得额上那种麻酥酥的感觉,越来越甚,那条蛇,离开我可能只有一两寸了,我突然之间,失去了镇定,发出了一声大叫,向旁滚了开去。
也就在我滚开之际,震耳欲聋的枪声,连串的火光,向我刚才伏的地方,激射而出,我身上溅到了被子弹射碎的碎砖!
科学家说,人类的眼睛,能保持看到的东西十五分之一秒,此所以世上有电影这件东西。罗蒙诺响了六枪,那六枪是在同时间轰出来的,看到发枪的地方,我立即跃起,发刀。在我发出刀来的时候,最后一枪的枪火,早已熄灭了,但是还有那十五分之一秒!
我刀才一飞出,便听到了罗蒙诺怒叫声,听到了手枪落地的声音。
我知道,我那一刀,正中在我要射击的目标——罗蒙诺的右手——上,我自然不会再给他以抬起手枪的机会,我疾扑而出,身子撞在罗蒙诺的身子上,将罗蒙诺撞了出去。
罗蒙诺的身子,撞在墙上,我听到了有骨头断折的声音。刚才那一撞,是我的生死关头,我自然不能不用力,将罗蒙诺的骨头撞断,我也不觉得遗憾。
我立即又赶了过去,将他的身子,提了起来,也不管是甚麽部位,狠狠地加了两拳,直到我觉出我提着的身子,已经软得一点力道也没有时,我才将之放了下来,取出了打火机燃着。
我首先拾起枪,又拾起了电筒。电筒只不过是跌松了,并没有坏,我略旋了一下,电筒便亮了,於是我又看到了那条蛇!
那是我生平见到的一条最大的眼镜蛇,这时,牠盘着身子,昂着牠像铲子一样的头,我吸了一口气,向牠铲子一样的头部,连发了三枪,蛇身「拍拍」地扭曲着,但牠已不能再咬人了。
我转向罗蒙诺看去,不禁呆了一呆,我刚才的三拳,竟是多余的了!
罗蒙诺的头盖骨,已经破裂,双眼凸出,显然在一撞之际,他便死了,我刚才那重重的三拳,是击在一个死人身上的。我抹了抹额上的汗,又向依格已不成形的屍体望了一眼。苦笑了一下。我总算替依格报了仇了。
我俯身在罗蒙诺的身上搜索着,我找到了另一柄同样的手枪。
这又使我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刚才,若不是罗蒙诺的头部撞在墙上,立时死亡的话,那麽,他一定有时间推出另一柄手枪来结果我的。人的生死之隔,只是一线而已!
我将他的手枪佩在自己腰际,又在他的上装袋中,搜出了一本记事本,那本记事本很厚,特别配着鳄鱼皮的面子,可知一定是一本十分重要的东西了。我略为翻了一下,看到记事本中,夹着一封信。信是由我来的地方寄出,寄到开罗一家旅馆,交罗蒙诺收的。
我一看信封上的字,便可以看出那是勃拉克的字迹。
我将记事本和信,都放在我的衣袋中,然后我又回到了那第七间祭室之中,将那块石壁上的奇怪象形方字,一齐描了下来。
这又花去我不少时间,所以当我出了七间密室,穿过了那条通道,又来到了井底之际,我已经看出,天色已经微明了。
我记得我曾和王俊约好,如果天亮了,仍不见我到工地去找他,他便会来接我的。
我此来,为的是要求那能发出透明光的物体之谜,以及求取被那种透明光照射过的人,有没有复原的可能的。我已经到过了我所要到的地方,但是我却并没有达到目的。
只不过,也有可能,我所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因为这时,我还不知道我抄下来的那麽多象形文字,是代表甚麽?
可能在这片文字中,详细地记载着一切,记载着我所要知道的一切。我决定先出去,和王俊会合了再说,而且,事实上,我也需要休息了。
我爬上了井,沿着来时的记号,向庙外走,不一会,我已来到了庙门之外,我看到王俊正好驶着那吉普车,向大庙而来。在我面前,还跟着一辆大卡车,我心中暗想︰难道他已报警了?
王俊的车子,先到了石阶前,他向我招手,我奔下了石阶,等到我奔到了王俊的身边时,那辆卡车也已经停下来了。我看到卡车上的,全是工程人员,也没有再加以注意。
我上了车子,道︰「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王俊一面开动车子,一面道︰「那飞机驾驶员受了收买,罗蒙诺和依格,已经到工地了!」
我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都见过他们,他们也都已死了。」王俊吃了一惊,车子向外,急促地斜了出去。幸而是在旷野,如果是在都市中的话,这一下也早已闯祸了。
他一面将车子驰入正道,一面问我︰「死了?他们是怎麽死的?」
我以手托额,道︰「依格是死在罗蒙诺之手,我替依格报了仇。」
王俊叹一口气︰「卫斯理,你杀了一个数学天才!」我摇了摇头︰「不,我杀的是一个最可怕的犯罪天才。」
王俊固执地道︰「但是,他也是数学天才!」
我道︰「他可能对数学有相当深的认识,但是他真正的数学知识,绝不会在一个普通的大学教授之上!」王俊驳斥我道︰「胡说,谁都知道,罗蒙诺是一个最有资格得到诺贝尔奖金的人,只要他的新着作问世就可以了。」
我冷冷地道︰「那麽,他的新作,为甚麽还不面世呢?」
王俊道︰「一部天才的数学着作,是需要时间的,你当是你麽?一个小时可以写几千字。」我心中不禁有气︰「王俊,你实行人身攻击麽?我告诉你,我杀死的不是罗蒙诺教授!」
王俊道︰「不,我已经查过了,罗蒙诺教授来埃及访问,你杀的正是他。」
我耸了耸肩︰「好,我问你,罗蒙诺教授是甚麽地方人?」
王俊道︰「他是乌克兰人,是一九一七年之后,离开俄国,到德国去居住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时,他经过盟军特工人员的协助,到了英国,第二次大战结束后,他曾经回到德国,但住了不到半年,便到东方来,一直住了下来。」
我笑道︰「你对他的历史,竟这样熟悉?」
王俊叹了一口气︰「虽然他害得我几乎死在沙漠,但是我仍是他的崇拜者。」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我相信毛病就出在战后,罗教授回到德国的那一段时间,有一个一定和罗蒙诺酷肖的德国人——我肯定他一定是德国的特务——冒充了他,到了东方,真正的罗蒙诺早已死了!我杀的,便是那个德国人!」
王俊的脑中,显然装不下这种事实,我一面说,他一面摇头。
我只好道︰「好了,我会通知国际警方调查这件事的,我得了罗蒙诺的一本记事本,你看看,上面写的,全是德文!」
王俊道︰「他是在德国居住了许久,自然是写德文了。」我将记事本取了出来,随便翻了一页,看了几行。我自得到这本记事本之后,还没有看过,这时,我随意看上几行,便令得我目瞪口呆!
那本记事本上所记的,全是日记,但也不是每天都记的,记的只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