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变成了一片黑暗!
这时,我还在心中拚命安慰着自己:在椅上的,一定是一个木头人,或者,是一个橡皮人,没有甚麽人会坐在一间杂物室中!
然而,这一点最后希望,也告破灭了!
手电筒落在地上,熄灭了之后,我在那刹那间,由於突如其来的黑暗,变得甚麽也看不到。但是,我的听觉还很灵敏。
我听到,在我的前面,传来了一阵「吱吱」的摩抆声,那一阵摩抆声很短暂。
我的心直向下沉,因为我听得出,那一阵「吱吱」声,正是那张古老的旋转椅在转动的时候所发出来的。那声音既然如此短暂,也就是说,椅子只不过转动了半圈而已。
那说明:那个坐在椅上原来是背对着我的人,现在已经转过来,变得面对着我了!
我的身子,几乎软瘫下来,但是在那样的情形下,我反倒挣扎着讲出了一句话来,虽然我的声音,听来就像是在呻吟一样,我问道:「你,你是谁?」
我发出的声音,在黑暗之中,慢慢地散了开去。
我在等待着回答,但是我却得不到回答,那一段时间,大抵不会超过十秒钟,然而,那是世界上最长的十秒钟,我觉得我的头发,像是一根一根全竖了起来。
我又发出了一下呻吟也似的声音:「你为甚麽不出声!」
这一次,居然立时有了回答,我先听到一下冷笑声:「你叫我怎麽回答?你闯进了我的地方来,却还要问我是甚麽人!」
那是我从来也未曾听到过的一个陌生的声音,声音低沉得使人心直向下沉。那决不是博新的声音,就算假装,博新也装不出那种声音来。
我在不由自主地喘着气,但这时,我刚才被吓出窍的灵魂,总算又回来了,我道:「你的地方?我以为,这是我的朋友酒博新的屋子!」
那低沉的声音又冷笑着:「那个叫酒博新的人,一定要后悔认识你这样的朋友,因为你像贼一样偷进来!」
我可以忍受着他的讥嘲,但是我却无法再忍受眼前的黑暗,我反手在门旁摸索着,摸到了电灯开关,我按下了电灯开关,发出了「拍」地一声响,但是,灯却没有亮,跟前仍是一片漆黑!
那情形,就像是在噩梦中一样,梦里,在黑暗之中,亟欲着灯,可是,没有一盏灯会着!我的手又不禁发起抖来,但是那人,却发出了一阵听来十分怪异的声音,他道:「我喜欢黑暗,所以房间中没有灯!」
我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这一次,是真的呻吟声,那人又道:「你可以说了,你是甚麽人!」
我忽然想到,当我上来的时候,我看到二楼的卧室中有灯光,博新还没有睡,这时候,如果我能大声叫唤,将博新引上来的话,情形至少会好一些。
我一想到了这一点,立时就大声叫了起来,我叫着博新的名字,希望他听到了我的声音之后会上来。
但是我叫了许久,却一点结果也没有。
而那人在我停止了叫唤之后,又道:「这屋子中只有我一个人,你再叫也没有用的!」
我大声道:「胡说,我的朋友博新,就在楼下!」
那人又怪声怪气地笑了起来,我立时想到,博新或者听不到我的唤声,我可以冲下楼去找他,我立时转身,拉门。可是,门却不知在甚麽时候锁上了!
我立时又转回身来,这时,我已经感到,眼前的事实很难改变!
而眼前的事实是:我必须和那个人在黑暗之中对峙下去!
我吸了一口气:「好了,不论你在玩甚麽花样,你是甚麽人?」
那人道:「这正是我要问你的问题。」
我勉力镇定着心神,我想,那人未必会伤害我,如果他要伤害我,一定早出手了。而他既然不会伤害我,他就算再神秘,我又怕甚麽?
这样一想,瞻子登时壮了起来,讲话也流利了许多。
我道:「我是一个好奇的人,因为我在这屋子中,遇到过一件不可解释的怪事,所以,我要来探寻究竟。」
看来,那人也是一个好奇的人,他立即问道:「你遇到的是甚麽怪事?」
我缓缓地道:「第一,在我的朋友屋子中,有一个陌生人:第二,这间房间,本来是一间书房。」
那人又道:「还有呢?」
我的手又向旁摸索着,我已抓住了一张椅子,而且,这时候,在黑暗中久了,我也约略可以辨出眼前的情形来,我看到,那人仍坐在那旋转椅上,他的确面对着我,但是我却看不清他的脸面。
我道:「暂时就是这些!」
那人笑着,他的笑声,令人听来有全身发痒的感觉,他道:「第一,这里本来是一间杂物室:第二,这屋子就是我的!」
我立即问道:「你是甚麽人?」
那人道:「那不关你的事,现在,你希望我怎样来处置你?」
我呆了一呆:「甚麽意思?」
那人又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我不信你真的不明白是甚麽意思,你擅自进入我的屋子,怀有不良的动机,你说是甚麽意思?」
那时,我气得几乎要炸了开来,我大声地道:「好,欢迎你召警员来,等警员来了,我倒可以弄清楚,这里究竟是谁的屋子,而你,究竟在捣甚麽鬼!」
当我讲到最后的一句话时,我实在忍无可忍了,我不但伸手直指他的鼻子,而且,我还大踏步向前走去,我几乎要给种种疑问逼得懪炸,我直来到了他的面前,而且,毫不考虑,就打出了一拳。
那一拳,我自然还不至於火气大到向他的脸上打去,我是向他肩头击出的。
但是,我那一拳的力道,却十分大,我的估计是,我这一拳,打中了他之后,他是一定会连人带椅向后跌了出去。
果然,事情如我所料一样,我一拳击中了那人,那人的身子向后一仰,他所坐的那张椅子,也向后一仰,砰地一声,跌在地上。
那一下的声响十分大,我立时踏前一步,我看到那人在地上,向前爬着,我也看不清他爬向何处,因为房间中,十分黑暗。
他好像是爬向两只大箱子的中间,我踏前一步,追上去,想俯身去抓住他的足踝。
可是,就在这时,我的眼前突然一亮,在刹那之间,我简直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甚麽事!因为那光亮来得如此突然,而且,是从我头顶之上照下来的,似乎整个房间,都在那种光亮的照射之下!
这种情形,说穿了其实普通之极,只不过是天花板上的电灯,突然亮了起来而已,可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而且,我还曾开过那电灯开关,灯并没有着,现在电灯却忽然亮了,我心中的惊愕,真是难以形容!我还弯着身子,不知该如何才好。也就在那一刹那间,我听到了博新的一下断喝声:「甚麽人!」
一听到博新的声音,我便镇定了不少,因为博新毕竟是我的好朋友。
我连忙直起了身子来:「博新,是我!」
在灯光的照射下,博新自然可以看清我是甚麽人,我也可以看到他,他正站在门口,一只手还按在电灯的开关之上。
我可以说,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一个人,脸上的惊愕的神情。是如此之甚的!
他张大了口,在他脸上的每一根肌肉,都在尽力表现着他心中的惊讶,他道:「是你,卫斯理,你,半夜三更,在这里作甚麽?」
我在那样的情形下,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才好,我只好道:「你说这屋子中,只有你一个人居住,但是现在,我却见到了另一个人!」
博新的口张得更大,在刹那之间,他吸了好几口气:「那人在哪里?」我立时向那两只箱子中一指,道:「在——」我本来自然是想说「在那里」的。可是,当我说出了一个字之后,我便呆住了!
在那两只大箱子之间,并没有人,那里,只不过有着几只纸盒子,而那几只纸盒子,又分明绝对藏不下一个人!
那怎麽会?那实在不可能,我刚才明明一拳击中了那人,那人连人带椅翻倒在地,他急急地向前吧,爬向那两只大箱子之间,我俯身待将他拖出来。
就在我俯身下去的时候,电灯突然亮了,对我来说,电灯突然亮起,是一件意外之极的事,因为我曾开过电灯,而电灯不亮!
在电灯刚一亮的时候,我自然感到极度的慌乱,我也没有注意那人又爬向何处,事实上,那人是没有甚麽地方可以去的,因为那两只大箱子靠墙放着。可是,现在,那人却不见了!
我的手还向着那两只箱子指着,缩不了回来,可是我却在讲了一个字之后,再也讲不下去,只是僵立着。
博新已在向前走来,他皱着眉:「卫斯理,你究竟在捣甚麽鬼?你脸色为甚麽那麽难看?」
我自己也可以知道我那时的脸色,一定难看得可怕,因为我只觉得身子一阵阵发寒!
我道:「你,你刚才站在门口,可曾看到一个人,从这两只箱子之间离去?」
博新道:「没有,我只看到你——唉,我怎麽那麽蠢,竟然会回答你这样的问题!」
可是我却又问道:「你也未曾见到有人走出去?」
「那怎麽可能?」博新也有点不耐烦了,「我就是从门口走进来的。」
我急步走向门,「砰」地一声,将门关上,然后,转过身来,背靠着门而立。
我向几扇窗子,望了一眼,那几扇窗子都紧闭着,可以肯定,决不曾有人从窗子离开。
在那一段短短的时间内,博新以极其疑惑的神情望着我,我也不由自主,喘了喘气,我的心十分乱,我必须理出一个头绪来,才能向博新解释发生的事。
我道:「博新,你听着,别插嘴,也别发问。」
博新总算是好朋友了,在那样的情形下,他虽然不免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道:「我偷进这里来——你先别问我是为甚麽,我打开门进来,就看到在那张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他背对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