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第三部:她是火山之神!

我又问道:「那麽,你去调查的时候,在他的屋子中,可曾发现一个满头金发,十分美丽的少妇?她就是——」

我的话只问到了一半,便突然住了口,没有再问下去,我之所以没有再问下去的原因,是因为我发现我的问题,是十分不合逻辑的。因为丁科长到基度的家中去调查,那已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

在十年前,姬娜只不过是两三岁的小孩子。而姬娜对我说,米伦太太看来不过是二十六七岁,那麽,十年前,她还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而已。

那时候,她可能根本还未曾嫁入,也不会孤独地住在基度的家中,丁科长当然也不会见过她的。我的问题,只问到一半,便停了下来,以致令得丁科长用一种十分异样的眼光望定了我,我苦笑了一下,道:「忘了我刚才讲的话吧,我思绪太混乱了!」

丁科长却笑了起来,道:「怪不得你看来有点恍恍惚惚,原来是有一个美丽的金发少妇在作怪,卫斯理,你已经有了妻室,我看,还是算了吧!」

丁科长的「好意」,令我啼笑皆非!

我忙转开了话题,道:「那麽,你说说当时去调查的情形。」

「很简单,」丁科长继续道:「我问他,为甚麽他要申请长期居留,并且我也提及,在这里长期居留,他将无法再继续他的职业了,因为这里根本没有火山。但是他说不要紧,因为他得了一笔遗产。」

我皱起了眉听着,丁科长摊了摊手,道:「他当时拿出一本银行存折给我看,存款的数字十分大,只要申请人的生活有保障,我们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我忙问道:「你难道不怀疑他这笔钜款的由来麽?」

「当然,我们循例是要作调查的,我们曾和墨西哥政府联络,证明基度是墨西哥极南,接近危地马拉,一个小镇上的居民,他绝没有犯罪的纪录——」

我忙道:「等一等,他住的那个小镇,叫什麽名称?」

丁科长呆了一呆,道:「这个……实在抱歉得很,事情隔了这麽多年,我已经记不起那个地名来了,好像是……甚麽桥。」

「是青色桥?那个小镇,叫古星镇,是不是?」我问。

丁科长直跳了起来,道:「是啊,古星镇,青色桥,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并没有回答丁科长的问题,因为在我的心中,正生出了许多新的问题来。基度?马天奴,原来也是那个小镇的人!

对於那个叫做「古星」的小镇,我可以说一无所知,我到过的地方虽多,但也未曾到过墨西哥和危地马拉的边界,但是如今,我至少知道,这个古星镇有一座青色桥,在那桥的附近,有一座教堂,这个教堂,是由一位叫作尊埃牧师在主持着的。

而米伦太太和这个古星镇,一定有着十分重大的关系,因为她生前,也是住在古星镇来的基度的家中,而她死后,又有一封信是寄给古星镇的尊埃牧师的。

那样看来,好像我对米伦太太身份的追查,已然有了一定的眉目,但实际上却一点也不,我只是陷入了更大的迷惑之中而已,因为我无法获得米伦太太的资料,她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如何死亡的?我甚麽也不知道!我伸手摸了摸袋中的那封信。

在那一刹间,我的心中,忽然起了一阵奇异之感。

我忽然想到,基度是如此的粗卤,而基度的妻子,又那样可怕,而孤独的米伦太太,寄居在他们的家中,是不是米伦太太的死亡,是遭到了他们的谋害呢?

一想到了这一点,我又自然而然,想到了基度和他的妻子许多可疑的地方来。例如我一提及米伦太太,基度便神经质地发起怒来,这不是太可疑了麽?

而也由於我想到了这一点,我的心中,对整件事,也已渐渐地形成了一个概念,我假设:基度用完了那笔遗产,而他又觊觎米伦太太的美色,米伦太太还可能很有钱,那麽,基度夫妇谋害米伦太太的可能性更高了。

我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竟在无意之中,发现了一件谋杀案?

我又将一切细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我的推论,十分有理。基度可能知道米伦太太的入境,未经过登记,那也就是说,米伦太太在纪录上,是并不存在的,他谋杀了米伦太太,甚至不必负法律上的责任!

我站了起来,双眉深锁,丁科长望着我,道:「你还要甚麽帮助?」

我摇了摇头,心中暗忖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了,我所需要的,是警方谋杀调查科人员的帮助了,我向丁科长告别后,走出了那幢宏大的办公大楼。

我应该怎麽办呢?是向警方投诉麽?

我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如果我向警方投诉的话,警方至多只能派一个警官去了解一下,甚至不能逮捕基度,因为在法律上而言,根本没有米伦太太这个人!而既然「没有」米伦太太这个人,那麽,谋杀米伦太太的罪名,自然也是绝对不成立的了。

这件事,不能由警方来办,还是由我自己,慢慢来调查的好。我应该从哪里着手呢?是直截去问基度,关於米伦太太的死因?还是去找姬娜,在侧面了解,还是……

我突然想到,姬娜曾说她的父亲是深爱着米伦太太的,一个人在杀了他心爱的人之后,他的潜意识之中,一定十分痛苦和深自后悔的,这可能是基度变成酒鬼的原因。而那样的人,神经一定是非常脆弱,要那样的人口吐真言,那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我已然有了行动方针,所以,我回到家中,先洗了一个澡,然后将所有的事情,归纳了一下,看看自己的结论,是不是有甚麽错误的地方。

然后,我将自己化装成为一个潦倒的海员,因为我料到,基度一定不会在高尚的酒吧去买醉,他去的一定是下等的酒吧,而潦倒的海员,正是下等酒吧最好的顾客。然后,我又临时抱佛脚,学了一首西班牙情歌,那首歌,是关於一个金发女郎的。

一切准备妥当,我来到基度住所的那条街,倚着电灯柱站着。那时,天已黑了,我耐心等着。我并没有白等,在晚上九时半左右,基度走了出来。

他看来已经有了醉意,他摇摇幌幌地向前走着,我跟在他的后面,走过了好几条街,来到了下等酒吧汇集的所在,脸上搽得五颜六色的吧女,在向每一个人抛着媚眼,我看到基度推开了一扇十分破烂的门,走进了一间整条街上最破烂的酒吧。我也立时跟了进去。

基度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了,他直走到一个角落处,坐了下来,「叭叭」地拍着桌子,立时有侍者将一瓶劣等威士忌,送到了他的面前,他倒进杯中,一口气喝了两杯,才抹着嘴角,透了一口气。

我坐在他旁边的一张桌子上,这家酒吧的人不多,一只残旧的唱机,正在播送着不知所云的音乐,我在基度喝了两杯之后,才高叫了一声。

我是用墨西哥语来高叫的,是以引得基度立时向我望了过来。

我连看也不去看他,大叫道:「酒!酒!」接着我便唱了起来。

我唱的,就是那首和一个金发女郎有关的情歌。

当然,我的歌喉,是不堪一听的,但是我却看到,基度在聚精会神地听着我唱,而且,他脸上的神情,也十分激动,当我唱到了一半之际,他和着我唱。

然后,在唱完之后,他高声道:「为金发女人干杯!」

他口中叫的是「干杯」,可是他的实际行动,却完全不是「干杯」,而是「干瓶」,因为他用瓶口对准了喉咙,将瓶中的酒,向口中疾倒了下去。

我的心中暗喜,他喝得醉些,也更容易在我的盘问之下,口吐真言,我假装陪着他喝酒,但是实际上,我却一口酒也不曾喝下肚去,只是装装样子。等到他喝到第二瓶酒的时候,他已将我当作最好的朋友了,他不断用手拍着我的肩头,说些含糊不清的话。

我看看时机已到,便叹了一口气,道:「基度,你遇见过一个美丽的金发女人吗?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基度陡地呆了一呆,他定定地望着我,面上的肌肉,正簌簌地跳动着,好一会,才从他的口中迸出了几个字来,道:「她,你说的是她?」

我反问道:「你说是谁?」

基度苦笑了起来,道:「朋友,那是一个秘密,我从来也未曾对人说过,朋友,我一点也不爱我的妻子,爱的是一个金头发的女子,正如你所说,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

我也大力地拍着他的肩头,道:「那是你的运气!」

使我料不到的是,基度在又大口地喝了一口酒之后,突然哭了起来,像他那样高大的一个男人,忽然涕泗交流,那实在是令人感到很滑稽的事情。

可是当时我却一点也不觉得滑稽,那是因为他确然哭得十分哀切之故。在那片刻间,我倒反而不知怎样才好,我只是问道:「你怎麽了?为甚麽哭?」

「她死了。」基度落着泪:「她死了!」

我十分技巧地问道:「是你令她死的,是不是?」

我不说「是你杀了她」,而那样说法,自然是不想便他的心中有所警惕,而对我提防之故。基度对我一点也不提防,他道:「不是,她死了,她活着也和死了一样,可是她死了,我却再也看不到她了。」

我的心中十分疑惑,道:「她是甚麽病死的?你将她葬在甚麽地方?」

基度继续哭着,道:「她死了,我将她抛进了海中,她的金发披散在海水上,然后,她沉下去,直沉到了海底,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我问来问去,仍然问不出甚麽要领来,我只得叹了一口气,道:「不知道你认得的那金发女人,叫甚麽名字?我也认识一个——」

基度立即打断了我的话头,道:「别说你的!说我的,我的那个叫米伦太太。」

我忙道:「噢,原来是有夫之妇!」

基度立即道:「可是她的丈夫死了,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基度讲到这里,突然停了停。

我的目的,虽然是想要基度在醉后供出他如何谋杀米伦太太的情形来。可是从现在的情形看来,基度谋杀米伦太太的嫌疑,却越来越淡了!所以,基度提及他第一次认识米伦太太的情形,我也十分有兴趣。

我连忙道:「你和她是一个地方长大的,是不是?」

基度横着眼望着我,我的心中不禁有些后悔我说话太多了。

基度望了我片刻,才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不是和她一齐长大的。」

明知道我若是问得多,一定会引起基度的戒心,但是我还是不能不问,我又道:「你是怎麽认识她的?」

基度叹了一声,同时,他的脸上出现了十分迷惘的神色来,道:「不会信的,我讲出来,你一定不会相信的。」

我心知他和米伦太太的相识,其间一定有十分神秘的经过,是值得发掘的,所以我绝不肯放过这机会,我忙道:「我相信的,你说给我听好了!」

基度忽然瞪着我,道:「你是谁?」

在那一刹间,我几乎以为基度已认出了我,但好在我十分机警,连忙吞下了一大口酒,大吞舌头道:「我和你一样,也有一个金发女郎在我的记忆之中,等你讲完了你的,我就讲我的给你听。」

基度考虑了一下,像是觉得十分公平,是以点了点头。

我笑了笑,道:「好,那你先说。」

基度叹了一口气,道:「我的职业十分奇怪,我是一个火山观察员,我想,你一定不十分明白我日常的工作,是做些甚麽。」

我的确不十分明白,我猜测道:「你一定是注意火山动静的,你是一个火山学家,是不是?」

基度忽然怪声笑了起来,道:「我?火山学家?当然不是,雇用我的人才是火山学家,我在古星镇长大,就在离古星镇不远的地方,有一座火山,我小时候,曾几次爬到山顶去,看从那火山口中喷出来的浓烟,从我家的门口,就可以望到那座火山。」

我并没有打断他的话头,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的叙述。

「我们的家乡,」基度又喝了一大口酒:「实在是一个十分奇妙的地方,向南去,便是危地马拉,在边境是没有人敢进去的森林,北面,便是那座大火山,火山带给我们家乡以肥沃的土地,我们——」

我有点不耐烦了,便道:「我想,你还是说说,你是如何识得米伦太太的,或者说,米伦太太是如何来到古星镇的,你不必将事情扯得太远了!」

可是基度却「砰」的一声,用力一拳,敲在桌上,道:「你必须听我说,或者,我甚麽也不说,随你选择吧!」

我立即宣布投降,道:「好,那你就慢慢地说好了。」

基度又呆了一会,才又道:「我自小就喜欢看火山,我知道许多关於火山的习性,我十二岁那年,政府在古星镇上,成立了一个火山观察站。」他讲到这里,又停了一停。

我听得基度讲到了在他十二岁那年,古星镇上成立了一个火山观察站,我就想:米伦太太一定是火山学家的女儿,而基度只不过是一个在小镇上长大的粗人,他爱上了她,而因为身份悬殊,所以无法表达他的爱情,这倒是很动人的爱情故事。

可是,基度接下去所讲的,却和我所想的全然不同。

「火山观察站成立不久,我就被他们聘作向导,去观察火山口,而在以后的两年中,我又精确地讲出了火山将要爆发的迹像,使得他们十分佩服,他们给了我一个职位,使我不必再去种田,我成为火山观察员了,我的责任是日夜留意火山口的动静。一有异样,便立时报告他们,我一直十分称职,一直到十一年前——」

我不能不插口了,我惊诧道:「十一年前?你识得米伦太太有多久了?当时,她已经是米伦太太了麽?」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显然令得他十分恼怒,他「砰砰」地敲着桌子,叫道:「让我说,让我慢慢地说下去!」

我立时不出声,因为我怕他不再向下讲下去,我知道,他要讲的,一定是一件十分神秘、十分奇妙、同时可以解开我心中许多疑团的事!

基度接着又道:「十一年前一个晚上,我照例躺在野外,在月光下,我可以看到不远处火山的山影,我看了一会,火山十分平静,一点烟也没有,这表示在十天之内,火山是不会出甚麽事的。

「所以,我闭上眼,安心地睡去,我已和镇上的一个面包师的女儿结了婚,有了一个女儿,我在想,明天起我可以和她去旅行几天了,就在我准备蒙胧睡去间,我陡地听到了隆然一声巨响,我立时认出声音是火山传来的!

「我连忙睁开眼来,我敢断定,我是一听到声音,就睁开眼来,可是当我睁开眼来时,似乎整座火山都震怒了,山在抖着,浓烟夹着火星,从火山口直冒了出来,大地在颤动,那是不可能的。

「那真是不可能的,因为前一刻还是那麽平静,火山是绝不会无缘无故爆发的,但这一次,火山的确是无缘无故地爆发了,我立时和观察站通电话,可是电话却打不通,我奔到了我的车子旁边,跳进了车子。车子是属於观察站的,但归我使用。

「我驾车向前飞驰,越接近火山,我便越是肯定,那是真的火山爆发,我已可以看到火山的熔浆,在从火山口涌了出来,我感到那是我的失职!

「可是,在事前,真的一点迹象也没有,车子在地势较高的岖崎的路上驶着,等到我接近火山的时候,熔岩离我极近,我对着这座火山三十年,但从来也未曾看到它爆发得如此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