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第五部:和米伦太太在一起

再不然,就是我所知道的米伦太太,和他们口中的米伦太太,根本是两个人!

肯斯基又阴声细气地笑着,道:「好了,我们并不想离为你,甚至也不想难为米伦太太,但是我们却绝不想我们潜艇的秘密泄露,你明白我们的意思了麽?」

我只是苦笑着,老实说,我一点也不明白,他们究竟在说些甚麽,我一点也不明白!我完全给他们弄糊涂了!

肯斯基又道:「我们只想得回你们所得到的资料,然后,你和米伦太太,都可以离开这里,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见面,我们可以将这件事完全忘记,你同意麽?」

我竭力想自我纷乱的思绪中理出一个头绪来,但是我却无法做到这一点,但是,在突然间,我的心中却陡地一动,我立时问道:「我可以见见米伦太太麽?」

我在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连气息也不禁急促了起来,我急切地等着对方的回答。

可是天地良心,那时,我也不知道,如果对方竟然立时答应了我的话,我会不会昏过去,因为米伦太太是那样神秘的一个人物,而且,在我所知有关她的一切中,她是一个早在半年前便已死去的人。

而我竟能和这样的人见面,那实在是太难想像了!

肯斯基阴森森地望着我,大约有半分钟不讲话,他大概是想借此来考察我的反应,但是我真感激这半分钟的间歇。在这半分钟之中,我已经作好了思想准备,不论他怎样回答我,我都不致於失态了!

肯斯基在望了我足足半分钟之后,却还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反问道:「你为甚麽要见她?」

我立时道:「正如你所说,我是她的同党,那麽,在我有所决定之前,不是要先和她商量一下,才能决定麽?」

这时,我心中早已不顾一切,是同党也好,不是同党也好,只要能见到米伦太太就可以了。我那样说,就是为了使肯斯基可以考虑,答应我的要求。果然,我的话使肯斯基有点心动了,他又沉吟了片刻,才道:「好,你可以和她见面。但是,我只给你十分钟的时间。」

我连连点头,已然急不及待地站了起来,肯斯基向一旁的一个尉官挥了手,道:「带他去见米惀太太!」

我的心头又怦怦乱跳了起来!

我可以见到米伦太太了,我立即可以见到她了!米伦太太本来已经是够神秘的了,自从我从一个如此偶然的机会中,知道有她这个人存在以来,她最初的身份,在我的想像之中,是一个孤零零的老妇人,但后来才在姬娜的口中,知道她是一个金发美人。

而接着,我又在基度的口中,知道她是在一次火山爆发中突然出现的,於是,我又猜想她是来自别的星球的人,但不论我如何猜想,我都当米伦太太是早已死了的,她在半年前死去,这似乎是事实。

但现在,连这一点事实,也起了改变!

米伦太太竟然没有死,她被当怍了一个美丽的女间谍,她如今正被困在这艘潜艇之上,这一切,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她没有死,为甚麽基度说她已死了呢?她和基度之间,究竟有着甚麽曲折的经过呢?

我的心中只是一片混乱,摸不出丝毫的头绪来。我跟在那尉官的后面,向外走去,而且,我立即可以觉出,在我的身后,又有一个人跟着我、监视着我。

我的心中虽然混乱,但是却也十分兴奋,因为不论如何,我总是快可以见到这个神秘莫测的金发美人了!

潜艇的走廊十分狭窄,只能容一个人走过,而每当对面有人来时,便不得不停下来,侧身让我们先通过,不多久,已来到了潜艇的尾部。

那尉官在一间舱房前停了下来,舱房前,有一个卫兵守着,那尉官吩咐道:「将门打开,司令命令这个人去见米伦太太,她还是一样不说话麽?」

那尉官前几句话,全然是官样文章,讲来十分之严肃,但是最后一句话,却十分异样,分明是她对米伦太太,表示十分关心,这很令人觉得奇怪。

那卫兵的回答更使我愕然,他的语调竟然十分之伤感,只听得他道:「是的,她一声不出,一句话也不肯说!」

而那尉官在听了之后,居然还叹了一口气!

我心中只觉得有趣,米伦太太是被以间谍的罪名,困在这艘潜艇之中的,但是,她却显然得到了潜艇上官兵的同情,那是为了甚麽?是不是为了她过人的美丽,使人不由自主地产生出怜悯之心来呢?

那尉官在叹了一口气之后,挥了挥手,道:「将门打开来,让他进去,记得,司令只准他们会面十分钟,十分钟之后,将门打开,将他带出来!」

「是!」卫兵答应着,取出钥匙,打开了锁,缓缓地推开了门。

那时,我实在已经急不及待了!

那卫兵才一将门推开,我立时便向门内望去,那是一间很小的舱房,可能是军官的舱房,房中有成丁字形的上下两个铺位,在下面的一个铺位上,有一个女人,正背向着门,躺着。

我自然看不清她的脸面,可是,那女人一头美丽的金发,却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我的眼前。那是甚麽样的金头发,我实在难以形容!

金发十分长,从铺上泻到了地面,就像是一道金色的瀑布一样!

如果真要我形容的话,那我只能说,那不是头发,而是一根根的纯金丝,但是纯金丝却又没有那样柔和,纯金丝是没有生命的,她的金发则充满了生命的光辉!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听得舱房的门被关上的声音。

我看到随着我吸气的声音,和舱房门被关上的声音,躺在铺上的那女子,略动了一动。随着她的一动,她满头金发,闪起了一层轻柔之极的波浪。

我被允许的时间只有十分钟,而我又是一个性急的人,照理来说,我应该立时开始和米伦太太交谈才是,但是不知为了甚麽,我却只是呆立不动。

我不知呆了多久时间,大约至少有三分钟之久吧,我才叫道:「米伦太太,你可是米伦太太麽?」

舖上的那金发女子伸手理了理她的头发,她的手指是如此之窍细洁白,看来像是一碰就会断折的玉一样,然后,她慢慢弯起身,坐直了她的身子。

这时,她已是面对我的了。

她望着我,我自然也立即望着她,而当我一望到她时,我便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一步,我那一步是退得如此之突然,如此之仓促,以至令得我的背部,「砰」地一声响,重重地撞在舱房的门上!

那一撞虽然重,可是我却一点也不觉得痛,因为我完全呆住了,我全身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米伦太太吸引去了,那时,别说我只是背在门上撞了一下,就算有人在我背上刺上几刀的话,我也不会有感觉的。

当我看到米伦太太时,我第一个印象便是:她是人麽?

她那头金发,是如此之灿然生光,而她的脸色,却是白到了令人难以相信的地步,和最纯净的白色大理石毫无分别,唯一的分别是大理石是死的,她是活的!

她的眼珠是湖蓝色,明澈得使人难以相信,她的双眉细而淡,是以使得她那种脸型,看来更加是有古典美。

她坐着,望着我,而我的心中则不断地在问:她是人麽?她是人,还是一具完美无比的希腊时代的作品呢?还是,正如基度所说,她根本是女神呢?

基度曾说过米伦太太美丽,他说,任何男人一见到她,都会爱上她的,那真是一点不错的。但是需要补充的是,那种「爱」,和爱情似乎略有不同,而是人类对一切美好的物事的那种爱,是全然出自真诚,自然而然的。

我在后退了一步之后,至少又呆了两分钟之久,才又道:「米伦太太?」

她仍然不出声,而且一动不动。

我勉力想找些话出来,逼她开口,是以我道:「你一定不相信,我知道你,是因为我的车子和别的车子相撞而开始的。」

米伦太太仍然不出声,我搓了搓手,道:「米伦太太,不论你是甚麽人,我们现在都得设法离开这里,你同意我的话麽?」

米伦太太仍然不出声,我向前踏出了一步,她已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一站了起来,我才发现她十分高,几乎和我一样高了,女人有那样高的身形是很少见的,再加上她的金发,我想她可能是北欧人。但是,北欧人如何会到了墨西哥去的呢?

我忙又道:「米伦太太,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和你交谈,我已经浪费了一大半时间了,如果你再不肯和我交谈的话,可能我再没有机会见你了!」

但是,米伦太太对我的话,似乎一点也不感到兴趣,她转过了头去,甚至不再望我了,我苦笑了一下,道:「米伦太太,你有一封信给尊埃牧师,在信中,你想对尊埃牧师说一些甚麽?可以告诉我麽?」

米伦太太仍然不出声,她又缓缓地坐了下来,似乎她除了站起和坐下之外,根本不会有别的动作一样。

而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听得懂我的话,以前,我对於一个金发美女何以可以一个人在房中,经年累月不出去一事,感到不可理解,但是现在,我却完全可以理解了,从米伦太太现在的情形来看,她的确是可以好几年留在一间房间中不出去的。

我急切地想找话说,可是越是那样,就越是觉得没有甚麽可说的,我甚至急得顿足,又僵了两分钟,我才又问了一句,道:「你,你究竟是甚麽人?」

米伦太太用她那双湖蓝色的眼睛,向我望了一下,看来她仍然没有回答我的意思。而在这时,「喂」地一声,门又被打开了,那卫兵道:「时间到了!」

我转过身来,也不知是为了甚麽缘故,我竟然发那麽大的火,我大声道:「别打扰我,甚麽时间到了?你以为我是在监狱中麽?快走,将门关上!」

如果我的呼喝,竟能起作用的话,那倒好笑了,那卫兵先是呆了一呆,但立时踏了进来,用枪指住了我,喝道:「出去!」

我当然不想出去,但是我也知道,和卫兵多作争论,是完全没有用处的,我要再和米伦太太谈下去,一定要去和肯斯基交涉,是以我立时走了出去。

我在门口停了一停,道:「米伦太太,我一定立即再来看你,请相信我,我是你的朋友!」

米伦太太仍然不出声,只是眨了眨她的眼睛,那卫兵将我推了一下,「砰」地将门关上,我大声叫道:「带我去见你们的司令,我要见肯斯基!」

两个尉官立时向我走来,我重提我的要求,那两个尉官立时将我带回到了肯斯基所住的舱房中,我立时道:「将军,我要再和米伦太太谈下去!」

肯斯基冷冷地道:「你已经谈得够多了,你和她讲的是甚麽秘密?」

我实是啼笑皆非,大声道:「你听着,我不是间谍,米伦太太也不是,米伦太太是甚麽人,我还不知道,但如果你有着普通人都具有的好奇心,你应该先设法知道米伦太太究竟是甚麽人,而不是瞎缠下去!」

肯斯基道:「我没有好奇心,而且,我已知她是甚麽人了,不必你来提醒我。」

我陡地吸了一口气,道:「你早已知了,那麽她是甚麽人?」

我在那样问的时候,心中是充满了希望的,却不料我得到的回答仍然是:「她是一个女间谍,来自和我们敌对的国家!」

我呆了一呆,我的心中,实在是十分急躁,但是我却知道,我发急是没有用的,我甚至不能得罪肯斯基,虽然肯斯基蠢得像一头驴子,但我要说服他!

我勉力使自己急躁的心情安顿下来,我双手按在桌子上,身子俯向前,靠近肯斯基,尽量用听来十分诚恳的声音告诉他,道:「司令,你错了!」

却不料我才说了一句话,肯斯基便已咆哮了起来,他霍地站直身子,由於我正是俯身向着他的,是以他突然站起,几乎和我头部相撞,我连忙向后缩了一缩,肯斯基已大叫道:「胡说,在我们国家中,没有一个人是可以犯错误的,我尤其不能,我是司令!」

我仍然心平气和,道:「但是,你的确是错了。」

肯斯基又是一声怪叫,突然伸出巨灵之掌,向我掴了过来,我的忍耐力再好,到了这时,也忍不住了,我自然不会给他掴中,我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同时,我大喝一声,道:「你蠢得像一头驴子一样!」

我一面骂他,一面突然一伸手,肯斯基的整个身子,便被我隔着桌子,直拖了过来,「砰」地跌倒在地上,我正想用力在他那张一看就知是蠢人的脸上,踏上一脚之际,我的背脊却已被两管枪指住了。

同时,我的头顶之上,受了重重的一击,那一击,令得我的身子一摇,而立即地,在我的后脑上,又受了同样沉重的一击。

我不由自主,松开了肯斯基的手腕,身子幌了两幌,天旋地转,不省人事,昏了过去。

我无法知道自己昏了过去多久,当我渐渐醒过来的时候,我觉得我的面上,冰凉而潮湿,我睁开眼来,可是却看不到甚麽,因为在我的脸上,覆着一条湿毛巾,那条湿毛巾,可能是令我恢复知觉的原因。

我正想立时掀去脸上的毛巾,坐起身来,但是也就在那一刹间,我听到了一下轻轻的叹息声。那一下叹息声,十分低微,十分悠长,听了令人不由自主,心向下一沉,感到说不出来的惆怅和茫然。

我没有挪动我的身子,仍然躺着,因为那下叹息声,很明显地,是一位女子发出来的,而我也立时想到,我现在,是在甚麽地方呢?和谁在一起呢?

而且,我更进一步想到,我是不是幸运到了在昏了过去之后,被肯斯基将我和米伦太太,囚禁在一起了呢?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我实在太幸运了。

我在等着叹息声之后的别的声音,但是我等了足有两分钟之久,还是听不到别的声音,一直到我正想再度坐起来之际,才又听到了一句低语。那自然又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可是我却听不懂那是一句甚麽话。

而在接着那句话之后,是一下叹息声,然后,又是一句我所听不懂的话—是听不懂,而不是听不清!

这时候,我几乎已可以肯定,在发出叹息声和低语的,一定是米伦太太了,因为基度曾说过,当他第一次听到米伦太太的话,他也听不懂!

而如今,我所听到的话,也是我从来也未曾听到过的一种语言,那种语言,听来音节十分之优美,有点像法文,但当然,那绝不会是法文。是法文的话,我就不应该听不懂,而可以知道她在讲甚麽了。

我和米伦太太在一起!

我的心头狂跳了起来,我在想,我应该怎样呢?我是拿开覆在我面上的湿毛巾,坐起身来呢,还是继续躺着不动,仍然假装我是在昏迷之中呢?

如果我继续假装昏迷,那麽,我自然可以继续听到她的叹息声,和她的自言自语声,但是我却始终不能明白她是为了甚麽叹息,和她在讲些甚麽!

但如果我坐起身来呢?可能她连叹息声也不发出来了!

我想了好一会,决定先略为挪动一下身子,表示我正在清醒与昏迷之中挣扎,看看她有甚麽反应。我发出了一下轻微的呻吟声和伸了伸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