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重嫡庶，嫡出子嗣不昌，眼睁睁看着长大的孩子，哪怕是庶出，活灵活现的在跟前，又哪里能不喜欢？”太皇太后淡淡说道，“世宗的确不缺子嗣，可那会儿他年岁逐渐老迈……”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背的老人斑，自嘲的笑了笑，“你还是太年轻了，你不懂，人到了晚年之后，许多想法，会跟年轻时候，大不一样。世宗晚年很长时间都没立储，任凭皇嗣们彼此攻伐，你以为真的是他宠爱的皇子太多，以至於冲冲不能决定吗？不，也是因为他老了，力不从心，怕驾驭不住那些羽翼丰满、野心勃勃、年富力强的儿子们！所以这种时候，瞿氏有孕，对於被皇子、朝臣步步紧逼的世宗来说，如获至宝！”

毕竟，在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祖训下，哪怕世宗年事已高，新后所出嫡皇子还在襁褓，不知贤愚，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夭折的关卡平安长大，但在场面上，也让世宗有了一个扯皮的理由。

继续推冲册立太子。

所以瞿氏哪怕原本不得宠，却在有孕且确定是男嗣之后，立刻一跃为皇后！

真相湮灭在岁月之中，当年的宫人地位太低，只道瞿氏得宠……实际上，她不是因为得宠成为皇后，而是因为迎合了世宗当时的需求，才成为继后，才得到场面上的宠爱！

世宗也许不是不喜欢她，毕竟哪个男人会讨厌年轻美貌还处处逢迎他的女子呢？

但也未必喜欢到了因爱册立的地步。

“哀家当时综合了这些消息，得出一个结论。”太皇太后淡淡说道，“哀家以为自己跟神宗先帝在婚前频繁遇见，颇为有缘，所以出阁之际，尽管不是没有嫁给其他更得宠的皇子皇孙的机会，却还是缠着长辈同意，选择了他……但实际上，可能先帝当时总是偶遇哀家，是为了瞿氏贱婢。”

“只是瞿氏的继母素来打压她，就算知道她跟先帝情投意合，却也决计不会让她有做王妃的机会的。”

这就是生母早逝又不得生父以及族中其他长辈照顾的女孩子的悲哀，瞿氏的婚事完全拿捏在继母手里，继母将她随意作践，或者外家跟族中长辈不会同意。

但继母如果不想让她高嫁，或者不想让她嫁给喜欢的人，简直有太多的理由反对了。

“瞿氏又是野心勃勃，所以她一方面稳住了先帝，还撺掇先帝将计就计，以倾慕哀家为理由，同纪氏求娶了哀家；一方面自己顺着继母的打压入宫……只是宫闱之中人才济济，凭借她的才貌，占据一席之地尚可，想出头，尤其是想笑到最后，那是千难万难！”

“但他们知道世宗当时的心事……那时候，世宗膝下已经连续五年没有皇嗣出生，他是真的老了。”

“这种时候来了一个老来子，世宗哪怕不为政局考虑，也必然是十分欢喜的。”

而世宗连续五年没有让后妃怀孕，可见多半不能生了。

这种情况下，瞿氏想要个孩子，好母以子贵，怎么办呢？

当然是被太皇太后认为，跟她有着私情的神宗先帝搞出来的了！

若是太皇太后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得就是先被丈夫冷落，还因为无所出受到各种指责，自己也觉得对不住丈夫。之后，一旦瞿皇后谋划大成，携幼子登基，入主庆慈宫，与神宗之间再没了阻碍，到时候，太皇太后还能有什么好结果？

但太皇太后知道了，作为纪氏精心栽培的嫡女，自然不是软柿子。

所以，输家反而是瞿皇后。

想到那些年老宫人所言，神宗十分憎恶瞿皇后，甚至因为跟瞿皇后竞争一只狸猫失败，勒令善渊观中不许养猫……云风篁大概明白了来龙去脉：“皇祖母可是将神宗先帝绝嗣的事情，栽赃给了瞿皇后，故此，他们两人，方才反目成仇？”

这么大的时候，瞿皇后肯定会解释的，但，也正因为这个事情太大了！

神宗先帝未必听得进去她的解释。

说不得还会认为，这是瞿皇后心狠手辣，城府深沉，一壁儿甜言蜜语哄着跟他借种，一壁儿下手让他不能有其他子嗣，所以只能一心一意帮扶他们母子俩！

但……

她踌躇了下，看着默然不语的太皇太后：“若是世宗那位最小的所谓嫡皇子，当真是神宗血脉，神宗再气再恨瞿皇后，却怎么会连自己唯一的骨血，都要下毒手？”

难道神宗就恨瞿皇后到这种地步，连亲生骨肉都不在乎了？

云风篁小心翼翼的问：“皇祖母，莫非……真相其实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