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利脱心中一紧,这样的情形下,最忌将领畏怯退缩,一旦你退,对方大军必会追击;绊马索看起来威力惊人,但只要不惧牺牲,继续踩过去,终有绊马索耗尽之时,届时便是可以反向收割对方的性命之时,这是以牺牲换进攻的机会,可是,战阵之前,没有经验的将领是极难做出这样的决断的。
他身子绷紧,随时准备冲过去救援。
却见拖勿亚举着长刀,毫不迟疑地放马狂奔,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
有人不由赞道“二王子果真是得左贤王真传啦”
这样的决断可不是那么好做的,尤其是将领自己在阵中的时候,明知有可能上去被绊倒送死,还有这样强悍的心理继续前冲的将领实是不多。
只见果然,拖勿亚踏着倒下的人马再向前冲,便再没有人倒下,可见那片古怪的绊马索布置之地已经冲过了。
不过经过这片地带,拖勿亚所率之军的速度却是慢了下来,沙利脱却是瞳孔猛然一缩,回身一把揪起身旁副将,厉声嘶吼道“快吹撤退之号”
然而已经太晚了,拖勿亚率部两侧,仿佛幽灵般出现了魏军骑兵的身影,仿佛方才的骑兵冲击再现,不过这一次的冲击,却是两块凶猛相夹的铁板,拖勿亚所率之部,便是块即将被夹扁的肉饼
沙利脱已经再顾不得其他了,他立时毫不犹豫传下军令“冲”
这剩下的一万五千骑直直朝那两块铁板冲去,若是拖勿亚有所闪失,他根本无法向可汗与左贤王交待
那两块凶猛合拢的铁板在沙利脱冲来之时,又从容掉头退去,只留下一地的伤残与惊魂不定的脱勿亚,这背水摆开、违背兵书的阵势,甫一见面,果如沙利脱所料,差点就叫拖勿亚命丧当场。
可拖勿亚不愧是黄金可汗的子孙,一次惨败,他竟全不气馁,重振旗鼓,再次向魏营冲击而去,但这一次,沙利脱竟全程支持,没有再劝阻。这世上的名将,只有两种,一种是天纵奇才,另一种是磨砺而出,前者是生来就知道胜仗该怎么打,后者是吃过了所有能吃的败仗,自然知道怎么才能不败。左贤王想让自己的外甥登上可汗大座,草原之上,可从来没有什么长幼君臣之别,只有谁的拳头最硬,这两万骑兵俱是龙台山的,却并不是可汗手上的精锐之师,拿来给二王子练手,沙利脱没有半分不舍。
从日升直到日落,在扔下了无数人的尸身之后,拖勿亚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可他眼中全是一片茫然的疯狂“沙利脱,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论我如何变幻阵型,他们总能夹击到我,就好像他们总能知道我心中所想一般这些魏人有什么妖法吗”
沙利脱只盯着那些古怪的高塔,心中隐约有了一个揣测。
这一日,天黑之后,疲惫的北狄大军就地扎营,跟着一位王子出征,一日折损了近三千骑,谁还看不出沙利脱之意,难免士气低迷。
半夜之时,营中忽起大火,不知是谁惊叫“魏人打过来了”
若非这些骑兵俱是龙台山所属,平素训得扎实,差点就要炸营无法收拾,待收拢兵卒一看,连魏人的影子都没看到,一宿折腾,第二日,北狄大军的气势便肉眼可见的萎靡了下去。
拖勿亚虽是百折不挠,奈何手下骑士不甚配合,个个拖拖拉拉不肯上前,气得拖勿亚破口大骂,这一日,因为将士的消极怠工,虽一样被大魏夹击,但损失反倒较前一日下降了不少。
这样的情形还在控制之内,沙利脱便不出手,只想叫拖勿亚知晓将帅做了决定便是要承担相应后果的,率兵打仗,可不是只有一个王子头衔就可以。
第二晚,摸鱼划水的北狄人安静下来,进入了梦乡,又有人大喊“魏人打过来了” 拖勿亚恶向胆边生,喝令全军不要动弹,亲率了亲卫要去捉拿这个大魏的斥候三番两次扰乱军心,真当他是吃素的不成
大火燃起,人衔棍马包蹄的大魏骑兵整整齐齐出现在北狄军营之旁,方才叫喊出声的,却是他们自己的斥候
拖勿亚差点没能活下来,这次夜袭不比前几次交手,他身上竟连甲胄都没穿,实是军中大忌。
若非沙利脱治下森严,危急中及时收拢兵士,夜袭双方俱都是看不见的盲打,才叫他们逃出一劫。
到得天明,清点残兵时,竟只有一万人不到了。
仿佛老天爷都在同他过不去,天色阴得厉害,拖勿亚赤红了双眼,面色亦是阴沉可怖“沙利脱,他们那高楼必有古怪,我连续两日试探,他们都能料我于先机,这不是偶然”
沙利脱亦赞同他的判断“那依王子之意”
拖勿亚性情却极坚忍,此时竟还没完全丧失斗志,叫沙利脱十分欣慰“我们亦建一座一样高度的塔,我要看看,这塔到底能看多远”
副将不由苦笑道“二王子,我们手头并无木料。”
在他看来,这几日的损兵折将全是因为带个大孩子的缘故,实在是不想再同拖勿亚玩耍下去了,却见拖勿亚阴沉着面孔道“你们皆是父汗派给我的,我为主帅,谁敢违令”
北狄军令森严,打死勿论,登时谁也不敢说话。
拖勿亚下令道“没有木料我管你们从哪里搞来木料,去拆牧民的帐篷拆他们的马车正午之前,我定要搭一座高楼出来”
沙利脱本想教他些掌兵的道理,却又咽了下去,罢了,多经历几遭,自然能成长,二王子不是那种天性聪颖之辈,但这坚毅性情却颇类左贤王,他年必有出息。
在这样严苛的军令之下,顶着阴沉的天色,一座高塔在山冈上搭了起来,虽然有些摇摇欲坠,不如魏军的结实,却叫拖勿亚十分满意“我上去瞧瞧,到底魏人这高塔有什么玄机”
沙利脱一看天黑欲雨,连忙劝道“二王子,快下雨了,不若明日再看吧。”
拖勿亚却冷笑道“他们搭的这玩意儿,一场大雨之下,还不立时散了架趁着现在还立着,我先上去瞧瞧。”
说着,不顾众劝阻,他敏捷地爬了上去,人人都看得出来,二王子年少气盛,连番挫败,实是心中窝火,虽斗志未灭,却极为执拗,连沙利脱都劝他不得,余人更不敢说什么,只在底下仰望他身影消失在塔楼之中。
黑沉沉的天色中,沙利脱心中有不祥预感,高声叫道“二王子,如何若是看好了便下来罢”
拖勿亚不满的声音传来“这根本看不了多远那些魏人是如何知晓我军动向的难道真有巫法不成不,定然是你们搭这高楼偷工减料”
他话音未落,众人眼前一片雪白,只听头顶轰隆一声,在北狄铁骑众目睽睽之下,一道闪电正正劈在高塔之上
闪电过后,冲天火光猛地燃起,沙利脱大吼“二王子”
可是再没有人应答,他立时便向高塔冲支,他的左右副将立时牢牢抱住他,哪敢叫他过去。
头顶雷霆并不停歇,一道又一道,狠狠劈在那起火的头顶高塔之上,不远之处,大魏的高塔牢牢耸立,没有一道雷霆劈中,眼前这一幕,比北狄全军覆没的梦魇还要深沉可怕,远远超过了每一个北狄人的理解力,只能归结于冥冥中不可感知的上神之威。
不知是谁,率先跪下颤抖道“二王子定是二王子攻击大魏,引来了天雷天神,天神站在大魏那边”
沙利脱心在滴血,闻言拔刀砍人,怒斥“放屁”
一道道劈下的雷霆之中,整个塔楼都化为了熊熊大火,彻底倒塌,拖勿亚的下场不问可知,他们俱是北狄勇士,其中还有一些沙利脱的亲卫,自然不可能人人都相信那些荒诞可怖的言论。
下一瞬间,却听轰隆一声,一道雷霆竟直劈向直直站着的一人,雷霆过后,那人连同周遭数人都变成了漆黑一团,夹着肉香四溢散倒在地,直令许多人当场恐惧到呕吐出来,有人伏地大叫“你们不敬天神神罚神罚啊啊啊”
闪电不断撕裂长空,这一瞬间,被恐惧的副将扶着跪倒在地的沙利脱都不由仰望苍天,难道,天神降下的惩罚,真的是在冥冥之中昭示着北狄不可再与大魏为敌吗思及先时交战中,大魏几乎次次命中的预测率,沙利脱再也无法坚持心中的信仰,天神真的放弃北狄了吗
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一次,偏偏是这一次
明明三载前,天神还在他们这方的
冰冷的雨水不断打到脸上,不知过了多久,雨水渐停,魏军的哨卫前来查探时才发现,这支失魂落魄的残军竟连同袍尸骸都没有收殓便匆匆返回北方。
看着这样的场景,陆膺几乎可以想像对方的肝胆俱裂,他只大笑道“不追,这支残军一个也不必追,放他们回去,我倒要看看,北狄人还敢不敢打来”
岳欣然却只思忖,不过是避雷针 简易望远镜,却叫一支军心稳固的骑兵崩溃至此,魏军之中,还是必须竖立破除封建迷信的风气才行啊
陆膺却回首大笑“司州大人,你一人便胜千军万马啊”
此役过后,很长一段时日,径关之内果然风平浪静,不知道那支残军回去会怎么交待,但是,拖勿亚一身雷劈的痕迹是作不得假的,现在的平静也足以说明北狄高层对天意的战栗与恐惧,这给径关的修建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终于,进入金秋九月,填好了地基、新径关再次有了地面轮廓之后,北狄终于有消息传来。
北狄集结十万铁骑南下,却不是冲大魏,而是直攻氐羌。,,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加qq群647377658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