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葛月儿依约来到瑞士,但她决定不向泰巴勒说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因而伪造了一份假护照,上面的名字是「岳儿」,和她的本名相去不远:至於她的长相、发型及造型也变了,除了海关可以看到她的脸之外,其他人只能看见她脸上黄澄色的蒙面巾。
是的,她就如回教国家的待嫁妇女般蒙着面纱,独留那双明眸外露;发型则是及腰的长发,既古典又神秘。她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想符合对方的期望--修复古画的女人,总该是从占画中走出来的古典美人。
当她为自己妆扮完成时,也惊讶镜中的自己竞超乎她想像中的「美」,而且是那种欧美世界少见的古典美。尤其不是月圆之际,脸上自然不会有肉瘤,她怎么看都觉得,此刻自己若站在她的三个姊姊身边,应该不会太逊色。
这一点可是在她一走进头等舱便得到印证,那些应是已婚的富有男人,无不以各种理由向她搭讪,她则故意露出右手中指的假钻戒,唬弄这些人。奇怪的是,这不但没让他们打消念头,反而更加积极,弄得她有些哭笑不得。
终於等到下机,她马上拎着简单的行李通关,至於她修复古画的简单工具,已先送到泰巴勒主人的家。
出境后,她立刻看见一名高大壮硕的欧洲人,手中持着「欢迎岳儿女士」的牌子,这个人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半头。
她不疾不徐地走近对方自报姓名:「我就是岳儿。」
「岳小姐您好,我是亚伦。请随我来,少爷在车上等您。」这名欧洲壮汉看来不苟言笑,但不忘礼貌地说:「行李请交给我,」
「不用了。谢谢。」她很纳闷,泰巴勒不是说他会亲自来接机,如今为何换人?「我想知道泰巴勒为何没有来。」
「这个我不清楚。待会儿您可以请教少爷。」
「少爷?哪个少爷?」她质疑地睇了亚伦一眼。
「就是我们的老板。」
「也是泰巴勒口中的主人?」她又问。
「他的确是这么称呼少爷的。」亚伦再道。
当葛月儿一走近停车坪时,司机立刻从车内钻出,训练有素地为她拉开后车门让她进入,并将行李放至后车箱,一切就绪后,车子便启动。
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传来:「岳儿小姐,欢迎你到日内瓦来。」
这声音……好熟悉。葛月儿旋即侧过头,瞥了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心脏似乎在瞬间跃至喉头,她呼吸变得困难不已。
泰阳也是一怔。这双眼……好眼熟,似乎在哪见过。但它不像眼前这个女人般温柔古典,而是双犀利、叛逆的眼睛。
照理说,以他过目不忘的本事,没有理由会忘了在哪儿,见过这么双独特的眼眸,但是偏偏一时之间就是想不出来。
就连她惊诧的表情,好像也是似曾相识,难道他们真的见过面?
他扯着邪肆的轻笑探问:「我们见过面?」
「没有。」她答得断然。
「哦?」他有点怀疑。
「泰巴勒为何没来?」她打断他的猜疑。
「跌了一跤,所以我来代班。」他说得轻描淡写,「你如此年轻,真的可以担任修复古画的工作?」
「会与不会,不是写在脸皮上,更何况我会的遗不只这些。」她骄傲地抬起下颚。
他的手突然伸出,打算扯下她的面纱!
「住手,否则我们的合作就此打住。」她冷声令道。
他竟然冷笑起来,「你信奉回教?」他指她一直蒙着面巾的事。
「不信。」
「不信?!那为何以面纱遮面?难道你的脸--」他立刻联想到她的脸可能有块难以见人的疤痕。
「这个问题不在我们的合作范围之内吧?!」她不正面回应他。
「在。」他说得肯定。
「什么?」荒唐!
「与我合作的任何人,他的身家是否清白,甚至是出生年月日,我都得弄得一清二楚。尤其此刻,我要将这么重要的古画交予你修复,怎么可以不弄清楚你的详细背景。」他半真半假地回应。
「我还没看过该画,所以还不能算是你的合作对象。当你决定接受我提出的相关条件、酬劳,并且我也自认有办法修复你的画作时,你才可以算是我的雇主。那时我自会详述敝人的祖宗八代,甚至到我的小脚趾头是否有颗痣,都会全盘托出。」
他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很有意思。冲得像冲菜,辣得像朝天椒,倔得像蛮牛,一气呵成的挖苦人的话像连环炮。有趣的对比是,她有双晶亮有神的眼瞳及娇小的身段,只是不知道宽大黑袍下方的身躯是洗衣板,还是小笼包?
忽然问他兴起捉弄她的念头,「那你的小脚趾到底有没有痣?黑的还是红的?有男人吻过它吗?」
她瞪着他挑衅的眼神,心里直骂。这个死海盗!臭男人!猪八戒!男妖!撒旦的化身!可恶的色狼!
「哈--」见她那怒火冲天的双眸,他放声大笑,再度觉得这眼神真的在哪见过,他蹙了下眉低问:「我们真的没见过面?」
「没有!」她还是不承认。
「我的记性一向很好的--」他还在回想。
「谁教你过於用下半身思考,上半身的大脑自然会打结。」她回敬他的轻佻言词。
「岳儿,岳儿,你怎么知道我用下半身多过上半身?你不乖,乖女孩是不会这么说话的。」他很少对女人调笑,因为那些女人从不费他吹灰之力,便自动沾黏过来。
眼下这个女人不同,她像是跟自己有仇似的,反而激起他体内的邪肆因子,想主动「攻击」对手。
「这位先生,我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你再胡言乱语,我会放话全球,让你找不到任何一个修复古画的专家为你修画。」
「笑话,谁有这个本事?!」他嗤之以鼻道,但脑海却立刻浮现一个代号--桑椹。
「我。」她的双瞳有如两道雷射光,直射他的双目。
「哈!美国总统、中国总理都不敢这么夸下海口。小岳儿,你太自我膨胀了。」他仍不以为意。
「少叫我『小岳儿』这么恶心巴啦的名字。不管我有没有自我膨胀,我只想说明,本人只需要一个不会对我性骚扰的雇主,还有安静的修画空问。」她郑重地宣布。
「那我也告诉你我的规则--」他的眼神倏如瑞士雪山的冰雪般冷,「一、绝不可修坏我祖先的肖像画,没本事就直说。二、不准假借任何名目对我投怀送抱,我对这种女人或是男人都没有『性趣』。」
她冷哼了声。他不对她性骚扰就不错了。再说,她也绝不做自己做不到的事。
葛月儿再度拾起香颚,「我自有分寸,也希望你听得懂中国人的-句俚语:『井水不犯河水』,咱们互不干扰。」
突然,他闻到一股果香味,像是发自她的身上或是口齿之间……总之,那味儿好像--像桑椹?
「你在飞机上吃了什么水果?」他好奇地问道。
「没有。」
「那你用什么牌子的香水?」
「不用。」
「还是你洗什么香味的洗发精?」
「没洗。」转机外加候机,她已近二十四小时没有沐浴,真不知这个人怎么了,净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怪了!」他又蹙了下眉心。
她不再理他,往窗外看去,并透过黑色的玻璃偷偷打量他……
必须诚实地说,这个男人真是个少见的美男子,她从没想过还会再见到他。只是可惜了,这男的一定有病!
之前他在纽约,对她脸上的疤流露出嫌恶的表情,如今又说些「有颜色」的话,还像冰砖一样的警告她,不可死缠他。单凭这三点,就可以断定这个男人不是超自恋,就是有「病」,精神方面的「病」。
他觑见她在偷瞧自己,也对玻璃上方的她挑了下眉头,彷佛在笑她的故作姿态。
泰阳的手机突然响起,一见是连卡佛的电话号码,旋即按下接通键,「怎么想到打电话给我?新婚之旅玩得如何?」
「棒极了。要不要加入我们?」连卡佛在那端说道。
「我出场,哪还有你的份?」他自负地说。
「你嫂子你抢不走的,她对我的忠贞一如瑞士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永远不会变的。」
「女人心海底针,你多保重。」他可不相信有哪个女人,可以永远爱一个男人,那不符合「人性」。
「要不要过来我这里坐坐?为你介绍个人。」连卡佛说。
「男人还是女人?」他问。
「我不知道,因为我也想知道。」连卡佛说道。
「哦?」他开始好奇。
「是你三嫂说的那个神秘人物。」
「不会是那颗水果吧?」他没有直接点出「桑椹」两个字,无非是对身边身份仍然不明的岳儿有所顾忌。
「你答对了。」
「看来我得抽空上你那一趟。」
「何时有空?」
「我现在有事,晚一点儿再告诉你。」他道。
「OK。要快哦,不然桑椹走了,你就没机会再见到他或她。」
「想办法拖住他。」他说,双眼却盯着玻璃窗上的葛月儿。
这时月儿的手机也响了,「喂。」她应道。
「月儿,我是三姊,你的工作还顺利吗?」葛雪灵问道。
她停顿了一会儿,又瞥了玻璃窗一眼,「还不知道。」
「那就先到我这里来,想清楚后再决定做或不做。」
「给我三小时,再告诉你。」话毕,她便收线。
几乎是同时,二人关上手机,脑中想的是同一件事--到底要不要去连卡佛及葛雪灵下榻的丽丝饭店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