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於到了泰阳的家,白色的围墙,蓝色的琉璃瓦屋顶,典雅而大方,虽然看上去占地不大,但给人-种「家」的感觉。它没有北国的冰冷,却有北国文化的风采。
葛月儿必须承认,该屋的主人品味不凡。
就在她仍沉浸在这股舒适的感觉中时,一名约有七旬的长者映入眼前,他正恭谨地站在白色的门扉前,迎接他们一行四人。
她立即直觉这个老者应是泰巴勒,才这么想,就瞧见他朝他们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欢迎主人回来,也欢迎岳儿小姐光临『阳光居』。」
她笑得尴尬,在纽约,人们仅以微笑、握手,或是拥抱对方的肩头表示欢迎,没有所谓的尊卑,这下子她真不知该如何答礼。
「恕老泰巴勒不能亲自去接你,你真的比我想像中的年轻漂亮而且典雅,欢迎,欢迎。」泰巴勒热情地走向前,右脚还一拐一拐地。
「我不是让你休息的吗?再度扭伤怎么办?」泰阳虽然面露不悦之色,倒不是真的指责他。
「不碍事,不碍事。我答应岳儿小姐要亲自接机的,可是却食言,现在在门口迎接她,也算是小小的补偿。」泰巴勒仍然顶着笑容。
「泰巴勒,你快休息吧,别管我了,岳儿只不过是个小人物,不值得您拿健康来换。」葛月儿连忙上前扶住他。
突然,泰巴勒以一种奇异的眼光瞥向她,十分正经的问:「你相信巫术吗?」
耳尖的泰阳已听见泰巴勒的话,连忙打岔,「她只是来工作的,别吓着人家。」
「不会吓到我。」葛月儿立刻迎向他们的目光,毫无惧色,「我信。」她正是巫师葛儿西亚的后代,没理由会被吓倒。
「好,好!敬畏先辈是对的。」泰巴勃点了点头。
「我们可以结束这个话题进屋吗?」泰阳不懂这个对人一向多所设防的泰巴勒,为何独对这个故作神秘的岳儿,有如此热情的态度。
「恕我失礼。主人,岳儿小姐,请进。我已备妥最拿手的中国点心。」
「中国点心?」葛月儿十分惊讶。他应是个泰国佬,怎么会学习中国点心?再怎么说,也该是准备泰式或欧式点心才对呀!
「对,我的祖先有部分中国人的血统,也就学了些手艺。」泰巴勒解释道。
「那可以吃了吧?」泰阳吃味的打岔。
泰巴勒意味深长的笑了,「可以,当然可以。主人。」
「称我的名字就好。」他赌气地纠正泰巴勒。
「不行,不行,这有违礼制。这么办吧,我改口称您少爷。」
「随你。」他率先跨人屋内。
「他的脾气一向都这么阴阳怪气的吗?」跟在后头走进去,她好奇地睇着泰阳的背影,小声地询问泰巴勒。
「我不能批评主人。但是--你的话有部分是事实,然而大部分的时候,他是个对下属十分大方体贴的主人。」他说。
她笑了。这还不等於是道出泰阳有部分像「怪胎」的事实。
泰巴勒则朝她挤了下眉,示意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知你家主人如何称呼?」她这才想到还没正式请教这事呢。
「主人的名讳--」他还未道出,就被泰阳的声音打断。
「我叫连泰。」连爸收养他为义子后,为了感恩,他到了美国就学后就改名为「连泰」。再说,没弄清这女人的本事及来历之前,他不想以「泰阳」的身份出现。
「连泰?」好巧,竟然和她三姊夫的姓氏一样。
「对。这名字也许你叫不久,因为吃完点心后,我就要看看你修古画的本事。行与不行,只有两班班机间隔的时间。」泰阳不讲情面地说。
「我不饿,我们可以先看画。」她才不让他如此羞辱自己。
好个自负的臭男人!长得美就了不起,住得起日内瓦世外桃源的房子,对人就可以颐指气使?
「泰巴勒,带她到画室。」他也不客气的命令道。
「是的,少爷。」回应的同时,他不忘对葛月儿压低声音解释,「他平常不是这么霸气的。」
她直摇头,然后回了句中文,「那我平常也不是这么『见不得人』的。」心想泰阳八成听不懂,她也就肆无忌惮地说,并露出促狭的笑容。
泰巴勒还来不及回应,泰阳就先开口。
「原来这是你戴面纱的原因。」他也回敬她一句中文。
她登时止住脚步,不可思议地望着泰阳,「你会中文?」
「这有什么难?」他好整以暇地瞅着她瞧,那双锐利的瞳眸,彷佛是想将她的面巾给勾下来。
「原来我碰上了一个语言『天才』,以后我会小心点。」她反讥道。
「有没有以后,还不知道呢。」他不给她喘气的机会。
「你--」她感到头顶正冒着烟,很想扯下假发及面罩,然后取出机车的大锁用力敲他的脑袋,看看这臭男人还敢不敢这么冷言冷语。
「我想,我赚不起连大人这笔钱。泰巴勒,可否麻烦您令人送我去机场,这案子我不接了。当初我在E-mnil中已先申明,我很挑剔、难搞。换言之,雇主对我的态度及尊重与否,都是我考量是否承接该案的重点。」她听见自己气嘟嘟的呼吸声。
「少爷,我相信岳小姐是目前修复占画最好的人才,您可不可以先敛下您的火气?」泰巴勒以泰语劝说,那语气有如轻轻滑过键盘的音符,让人完全没有压力。
泰阳原本莫名的浮躁顿时冷却,「谢谢你的提醒。」他也回以泰语。
泰巴勒在某个层面,算是他的「亲人」与「长辈」,於是他选择听他的劝。
他决定不再激怒对方,只以英文说道:「就先看画吧。」
葛月儿也察觉到这对主仆的特殊关系,旋即将犀利的态度收起,「请带路。」
两分钟后,他们三人走进一间约有一百坪大的画室,这是间现代化的画室,除了电脑之外,在墙的四周,整齐地摆满了各种修补古画的用纸、颜料、绢纸及特殊摄影器材,真令她叹为观止。
连泰与泰巴勒在修复祖先的画作上,真的下了一番工夫!
匆然,一声机械启动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不一会儿,她便瞧见一幅画作,被慢慢地自地底运送上来。
泰巴勒慎重地说:「岳儿小姐,这就是你要修复的画作。」
那幅被称为「太阳之子」的肖像古画,就这么展现在她的面前。她的心再一次受到强烈的冲击,那是一种被火焚身的躁热与撼动感。一个强而有力的念头,有如闪电般地劈进她的心田--
她和这画中人,甚至是这屋子的人会因此结缘,而且是很深的缘。
倏地,她转过身子看着立於一旁、双臂环胸的泰阳--
他会是那个影响她命运的人吗?
她不曾忘记过,那日在纽约老宅,她们姊妹共聚一堂的夜晚,大姊曾说的话。她们将陆续遇到自己的白马王子……但必须付出代价。
回头再度看着画,她总算深刻的体会到何谓「栩栩如生」,画中人彷佛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她奸像定人时光隧道,定进远古的世代,连泰就是画中人,而画中人就是连泰。
这个冲击实在太大,大到她几乎站不稳脚步,晕眩感瞬间袭来,她人便往前倾,一双有力的手臂即时护住她,厚实的胸膛成了她的靠垫。她闻到一股男性的体味,还可以感受到对方结实的胸肌,及自己不规则的心跳……
「累的话,待会儿再谈。」泰阳的声音出奇地温柔。
他似乎也感应到了些什么,却厘不清是什么。
葛月儿立刻与他划开距离,「谢谢,还是现在就讨论。」她有点怕那种莫名而来的冲击。
「好,随你便。」他又恢复先前的冷淡,「你可以说说看,打算如何修复它?」
他在测试她的功力,葛月儿也拿出专业的态度,仔细看着那画作,十分认真地说:「太阳之子是以古绢画的,进行修补可能会比较困难。」
「你无法做到?」他又问。
「也不尽然。只是修补古绢画的绢料,得先根据原古画的绢织法织出新绢,再根据其画作年代,利用丁射线照,使之老化后使用,尽可能不用化学物质及非天然的方式处理。修理画作前要先拍照,作正面特写及局部放大,以便显现古画破损的状况。再来,用放大镜仔细观察绢画的组织。然后,将画心,也就是画面上胶固色,避免处理过程掉色。接着--」
当她打算继续说时,泰阳便打断她。
「你已得到这份工作。」
她怔了两秒钟,才反过身子睇着他。
时间在刹那间停止,她又将画中人与泰阳重叠了!
而另一方面,泰阳则是想起藏在收藏室中的另一画作,也就是「太阳之子」这位祖先的元配--「月儿」。
她也是围了一张面纱。不同的是,「祖奶奶」的面纱是透明的,可以看见她老人家是留着短发,而不是像眼前的岳儿留着长发。
他曾在观赏这两幅肖像画作时想,美如太阳神的「太阳之子」,为何会娶美色不如他的「月儿」?
他曾一度自我说服,「月儿」一定有其过人之处,但总觉得,在那个年代的女人会有什么本领?
直到和眼前这个「岳儿」过招,他的念头突然改观,因为「岳儿」是他见过不算美,却能令他情绪起伏不定,令他喜、令他怒的一个特殊女子。
他回神,问了句:「你接不接这案子?」
「我的收费很贵。」她的心情很矛盾,若不是感应到什么,也许她会不加思索地接下这个Case,但是如今,她自觉若真的接下此案,日后的日子恐怕会变得难以控制,因为连泰比修画更难搞定。
「我有的是钱。」他又说。
「我的规炬很多。」她还在挣扎。
「只要不弄坏画作,随你。」
「我工作时不希望被人打扰。」她想知道他的底线。
「我很忙,别希望我定时问候你。」解释的过程,当然不忘抬高自己。
「我脾气不好。」
「要改。」他说。
泰巴勒却在这时笑出声,「就这么说定了,『太阳之子』就拜托你了,岳儿小姐。」
她没吭气,总觉得冥冥之中,有条绢巾系住她的颈项,带领她通往这占画及这一家子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