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陆无忧知道劝说估计是无用了,便问林章之后如何打算。
林章也有些茫然。
对他来说,发生这种与女子衣衫不整同榻而眠的事情,哪怕是事出有因,也绝不会推脱半点责任,定然是第一时间回家禀明,再上门提亲,以全女方清誉。
但他不情愿,那位二小姐也不愿意。
他耳畔仿佛还能听见那位魏二小姐哭着喊着道“我才不要嫁给他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让他滚让他现在就滚从后门扔出去我不要见到他”
林章此生都没遇到过这么荒唐离谱的场面。
康宁侯反而一脸淡定地抚须道“林公子,事已至此,你先回府准备殿试。待春闱过后,我会派人去府上再议此事该如何解决。”
林章浑浑噩噩回来,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与贺兰小姐或是此生无缘了。
他动了动唇,道“此事亦非我所能控,婚姻之事自当由父母定夺。”
话语间,透着一丝连林章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甘。
“少彦。”陆无忧突然开口道,“此事多少算是因我而起”
林章忙道“这不能怪你”
陆无忧笑了一声,不好说自己也没在自责“倘若你真的不想娶那位二小姐,而一心想娶”他顿了顿,“贺兰小姐,我未尝不能帮你想想法子。”
他声音沉稳,半点不像在开玩笑。
林章一怔。
他是知道陆无忧出身的,陆无忧也丝毫不避讳这点。他父母都非官场中人,只有一个外伯祖父在工部任职,虽然陆无忧才华能力都毋庸置疑,但毕竟再能耐目前也不过是个士子。
难不成他要去替他迎娶康宁侯二小姐
林章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多谢霁安,这好意我心领了此事万不可再连累于你”
林章垂下眸,黯然道“或许便是我与贺兰小姐有缘无分。”
陆无忧总觉得他可能想岔了,不过
“那便罢了。”
说完,他自己也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贺兰府的屋顶最后还是请了泥瓦匠来修。
贺兰瓷看着账房支出,心有不甘,决定下回再试。
屋顶刚修好,门外又来了不速之客。
浩浩荡荡一行富贵车驾停在府门口,被门子拦在门外。
“你们还来做什么”
贺兰府这间三进的宅子小得离奇,大门和垂花门就是两步路的功夫,故而贺兰瓷一转头便隐约可见领头有些熟悉的人影就是当初要她不要痴心妄想的曹国公府门客。
现在他满脸堆笑,道“今日是上门来给总宪大人和贺兰小姐道歉的,往日府上多有得罪,现下老国公已将世子狠狠教训过了,绝不会再冒犯贵府千金。今日老国公特令世子备了薄礼前来赔罪。”
门子毫不客气道“老爷现在不在,你们先回去吧”
“这不打紧,贺兰小姐在也是一样的,至少先让我们把赔礼送上。”
贺兰瓷心道,看来事情是真的闹得很大,说不定还会牵连曹国公府,国公府上才会这么拉下脸面上门赔罪。
毕竟这些世袭勋贵,一向将脸面看得极重,纵落魄也不肯低头的。
若是寻常官家自然不会和勋贵结怨,但他们已经闹到这个份上了,和撕破脸也没什么区别了,贺兰瓷当即便对丫鬟霜枝道“把府门关上,叫他们请回。”
她刚转身,李廷的声音却从后面传来。
“贺兰小姐,我今日是诚心来赔罪的。当日是我一时糊涂,我对小姐绝无冒犯之意。”
平心而论,这声音算得上是低沉又深情。
可惜贺兰瓷如今听到他的声音,只觉得头皮发麻。
“贺兰小姐,你真就这般狠心”
“那我们过去那些又算什么”
贺兰瓷脚步一顿,怒意涌上。
这是见求和无望,打算干脆败坏她的名声了
她知道自己名声不佳是一回事,但有人主动抹黑则是另外一回事。
丫鬟霜枝已经忍不住气道“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小姐你哪里跟他有半分瓜葛”
贺兰简刚从后门送走泥瓦匠,折返回来,一听李廷这话也怒了。
他二话不说,把扇子一丢便出门道“你这混蛋瞎说什么呢我妹妹能和你这个纨绔子弟有什么瓜葛,嘴巴放干净点小心我教训你”
那曹国公府的门客拦在他面前,歉疚笑道“贺兰公子莫要生气,我们世子这也是一时情急,这才失了言世子并无恶意”
贺兰府门外常年盘踞着一些通风报信者。
曹国公府的车驾一到,就已经有不少好事者前来围观,这会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都说曹国公世子和贺兰小姐早有私情,但一直并无证据,眼下还有什么比当事人亲口承认更加可信的。
“贺兰小姐居然当真是个薄幸女子。”
“难怪世子之前宁可撕毁亲事,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
“一片真心错付了啊”
“真是没想到”
李廷还在不怕死地添油加醋道“我说的句句发自肺腑。既然贺兰小姐不肯承认,那便算了。”
这哪里是上门赔罪,分明是上门找茬。
李廷的亲事完了,所以拉她陪葬
她爹方才确实临时被叫去召见。
贺兰瓷只思忖了一瞬,便决断道“霜枝,你叫人拿父亲,不,表姐的帖子找北镇抚司的人来。”说完,她眸中带着霜雪似的冷意大步朝门外走去。
她甚至没有戴帷帽。
随着贺兰府的门扉洞开,少女的容颜毫无阻碍地显露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
还在说话的人也都停下了声音。
并非有人叫他们噤声,只是在看清那张脸后,绝大多数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忘记方才在说什么,怕骤然开口会惊扰了这般离奇幻境似的美貌。
不过没人想到,率先打破的,是贺兰瓷本人。
“世子,我与你从无半分私交,你为何要这般害我你说我们有旧,可有证据”
她声音清婉泠泠,如碎珠落玉盘,极是悦耳,隐约可醉人,但吐字间,却透着叫人难以忽视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