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箱子
初一垂下眼睑,看似木讷平静,心里却极快地转过数念。
我这好比是赌一次,看我认出的阮四是否值得相信;今日混战的黑衣人有两批,各自有不同目的;这个笑得比狐狸还狡猾的病公子白天咳嗽引得黑衣人一直刺杀,仿似担心别人不知箱子的去向,甚至他的话也不能完全信任;孤独镇主看似独立做生意,却和辟邪山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病公子轻轻一咳,脸上微笑不止:「初一好生安息,今日初见初一身手,当真是深不可测啊,我还是跟着初一稳当些......」语声渐渐低缓,身子一倒,轻飘飘地躺在初一先前休息的床上。
初一不置可否地抿着唇角,身子静静地靠在椅子上。「这只狐狸害怕小四盯不住我,居然亲自来了。」
黑暗中,阮四突然开口:「聂公子,今日唐门为何杀了先前一批人?」
这也是初一不明白之处,只可惜聂无忧刚才转开话题不肯回答,看来小四按捺不住,先前问了起来。
「他们以哨音驱蛇原本是杀光一切的,怎料到火烧之后孤独镇主请来了小姑娘,偏偏那小姑娘又厉害得紧。」
病公子双手后枕,平平淡淡地说着,嘴角牵动着一丝笑容,眼光若有若无地瞟向初一。
「那姑娘是何来历?」
「不知道。」聂无忧回答得十分爽快。
初一回想起杨晚绝妙的轻功和轻灵的剑法,的确不是他所熟悉的套路,而且聂无忧也没必要句句属实相告。
「并非常人,江湖中为何典籍无名。」
病公子低低地笑了一声:「正值动荡混乱之际,群雄并起,高手林立,原本隐世山林的人物在战火侵袭之下纷纷现身自保。」
「公子出现也是这个原因吗?」初一一直没有说话,听到此时却插上一句。
「初一真是谨言慎行啊,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就打探问题。」
初一听后微微一笑,他所有的微笑转到脸庞上来,仅仅只是唇角悄悄绽开弧度:「公子不说也无妨。」
「很简单,小四,你,我,每个我知道的或者是不知道的人来这里都是有原因的。」病公子眼光微微一转,落到初一脸上,「初一为何来到这里?」
初一低头沉吟了下,心下明白要打消这两人的疑虑,实属不易。
「初一不说也无妨。」
「我是个多余的人,死不足惜,只求明白一死。」
聂无忧和阮四都抬眼看着面前的青衣少年。他的身躯在晚风中纹丝不动,发尾轻轻拂起,脸上如出一辙的平静,可是他的语声含有无边的疲倦与厌弃。
窗外传来浓浓风声呼啸而过,甚至夹杂着隐隐的打斗之声。
初一眉眼不动,静坐於窗前。初一不动阮四自然不动。再看病公子聂无忧,索性闭上眼睛弛然平卧。
於是房内静寂无声,这三人都沉得住气,可把左边院子的赵老爷急死了:「都死了吗?来个人去看看!」无人应声。只听得打斗声渐渐转移到村口初一他们栖息之地。
「小四!」赵老爷大吼一声。
阮四沉默地起身,慢吞吞地朝门外走去。
过了好大一会,阮四又慢吞吞地回来了,已经不闻赵老爷的嗓音。
阮四站在门口,看着屋内一坐一卧两人。「不关心发生了何事?」他冷淡地扫向空中。
「箱子在就行。」似乎已经睡着的病公子淡淡回答。
「箱子里到底有什么?」
聂无忧又回覆闭目养神模样。
「喻雪带了数十人,抢走了青羽鞭。」阮四就用这简短几字描述刚才发生的事情。
相对於初一的沉默,聂无忧马上起身直视阮四:「龙纹剑呢?」
阮四突然也闭上了嘴巴。
「数月前江湖发生了一件大事,两位是否得知?」聂无忧突然开口。
「我们一直身处海外,不曾听闻。」初一代替阮四作答。
「辟邪少主带着药王传人诸葛先生,神运算元,影子冷琦,银光公子等一行十人血洗了唐门。」
「那一战唐门施毒无效,众弟子纷纷被辟邪少主分经错骨后活活疼死,百年唐门毁於一旦后继无人。战后秋叶少主之残酷邪魅令人闻风丧胆,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唐门镇门之宝『琉璃火』。」
「琉璃火?」初一低低地重复一声。
「小巧轻盈如雨滴,引爆后威力无比,爆炸延绵不绝方圆百里夷为平地,色彩绚丽之极有如空中琉璃塔顶,是以冠名琉璃火。」
聂无忧似乎已经猜测到初一在想什么,淡淡续道:「箱子里正是琉璃火。」转眼阮四惊呆如泥塑,只有初一静止如水端坐椅中。他也似乎渐渐明了一个想法:初一这般貌不惊人少年,为何引起自己注意,不仅如此,辟邪中人也一直紧盯他不放。
正是他的沉着安静,他那内敛不可察觉的气息,平静得让人忽视。
阮四看着聂无忧,仍然没从那种悸动中回覆过来。他突然想起先前初一的询问:阮四,你为什么来这里?那语声里如其说是疑问,还不如说是更多的叹息。
原来初一早已明白辟邪山庄草菅人命的本性。
他即使不明白箱子中确切装的是什么,但是他谨慎地托起避开草丛,不抓不踢,足见他的小心甚微。
这个人如此沉默聪明,难怪赵老爷一直要我与他随行盯紧。
阮四随着众人沉默许久,看向初一的眼里有着微微的光:这个人到底是胸有成竹还是如他所说死不足惜?
不待阮四的沉默,聂无忧一字一顿开口:「龙纹剑。」
「雪公子手下分成三路袭击清水村尾,被院中青羽鞭和闻讯赶来的青龙镇人打退。雪公子突然出剑重击青羽,连人带身后锦盒一起抓起。那个小姑娘和杨姓少年被缠住,影子冷琦突然出现淩空抢夺锦盒,雪公子卷起青羽飞走,只留下两派众人屍首。龙纹剑还在锦盒内,现在在冷琦手里。」
「冷琦看来一直混在队伍里,这几日并未离去。」初一看着阮四,「他一直在看着我们。」
「只是不知孤独镇主为何不亲自前来押送?」阮四也在揣测此行众人的目的。
初一看着聂无忧笑得一派淡漠开心,平静地说:「不,孤独镇主只怕也在这里。」
经过一天一夜地苦战,初一这批人心里想的恐怕都是一般:这样无止境的争战估计无法停止。
每人各司其职,在各自扮演的角色上兢兢业业出演,如履薄冰。
无人知道隔壁住的到底是谁,对自己是否有利,无人得知任务的目的,仅仅揣测一些端倪。
好比长风镖局的镖头赵前,在夜间折损了镖局六名镖师后,渐渐地按捺不住急欲先行。
夜里刮了一晚的大风,吹得镖旗东倒西歪,一层稀稀薄薄的黄土落在长风镖局的镖车上,可赵前对这丝毫不在意,在淩晨众人熟睡之时招呼剩余手下偷偷出行。
手下钱二见大家走了很远,才挺直了猫着的身子,对着副镖头一阵猛夸:「还是镖头想的周全,把马和车轮上都裹了黄草,走起来才顺当。」
赵前看来心事重重,仍然弯腰低头大步朝前:「快走快走。还没离开清水山山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