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流光
一个满身血污的少年从草丛中呆呆地走出来,双目直视在南景麒面目之上,左手用力托起了南景麒的身躯,紧紧地靠着他,凝视他的双眼。
南景麒刚一接触少年的手掌,就发觉对方绵绵不断深沉的内力,显然在自己之上,心里微微吃惊。他抬起难以辨认的脸庞,左边脸颊还有一道浅浅的血痕,只是那双眼睛,清澈无尘情深似海,却让人看一眼就移不开视线,心底生出莫名的安宁,像是卷入他那浩瀚的瞳海中,便将无法自拔,无可抑制。
少年仍是直直地看着南景麒,右手持剑背部朝前,微微挡住南景麒的胸前。他低低地说:「天啸,我终於见到你了,天见可怜......」
「初一。」梅林之前的冷琦突然开口冷冷喝道。
少年身子猛然一震,似乎现在才从梦境中醒来,默默地转过身,立於南景麒身前。
正是夜间步行三十里,顺着溪水走来的初一。他甚至来不及调息内伤,一路有些冷然地沿着淡淡变红的水流漫溯而来。
松柏看着面前初一,衣衫颜色混杂难认,气势内敛,仔细打量,发觉真是在道上遇见的少年,心中一喜,继而想到自己和冷琦都难以擒住他,跃跃欲试的身躯又马上止步不前。
立於高处的秋叶依剑早就看到这一幕。他冷漠的眼里不带任何感情,又说出了个名字:「南景麒。」
银光公子默然半刻,又极快地搭箭拉弓。
子母连弩呼啸而去。
只见地上的污衫少年头也未抬,身子繁复似穿花绕树,手上长剑一扫,两只羽箭深深插在南景麒身侧两尺远。
除去酣斗的数人与秋叶依剑,其余四人脸色微变。
江湖中都知道幽州谢银光公子自幼习射,谢家独创的双簇金银箭箭不虚发独霸江湖。传说公子运气发射时金箭先至,银光随后,流星赶月光彩亮丽,是以尊称「子母连星」。为了避开七星的名讳,又称子母连弩。
银光长射,催发如星。子母连弩,命无可避。
可这少年不仅好好地活着,而且两箭都被避开。
银光公子脸上浮起淡淡的寒霜,眼里有着不可思议的神色。他早已认出了初一,昨晚遇到的少年,第一个从他双箭下安全逃离的人,仅仅划伤脸颊。今日居然两箭落空。
「难怪松柏也望而却步。」秋叶依剑冰凉凉地开口。他转过脸,盯住银光的双眼,「你刚才冲疑了片刻,你和他交过手?」
银光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弓身,恭敬地说道:「是。」
秋叶依剑泠泠袍袖一挥,金色丝线在空中划出个亮丽的弧度。还未至衣衫落下,伫立四周的银衣羽卫纷纷松手,万箭齐发。
南景麒挥开飞蝗似的羽箭,疾身飞向李敬唐。
南景麒一动,面前的松柏大师和冷琦双双出手,想截住他。没想到身后的初一后起一步,却先闪到两人面前,月光当胸一划,阻断了两人身形。
秋叶依剑仍然双手后负,眼睛牢牢盯住那道身影。
李敬唐、双唐棍、王一飞、南景麒几人渐渐地被逼到一角,他们后背团团环靠,圈子越缩越小。
「初一,你不要命了么。」冷琦恶狠狠地问道,「你的解药还在我手上!」
初一双唇紧抿,长剑一扫,慑住两人身形。
双唐棍对视一眼,都从怀中掏出几颗黑黄色的珠子,扣在五指之间,一手甩射开去。
围在梅林中的羽箭卫胸前「嘭嘭嘭」冒出大朵血花,惨叫着倒下,一时间梅林的阵脚大开。
银光刚失声自语「霹雳弹」,眼角掠到一个身影自上而下切进李敬唐几人站立的圈子。去势凛冽无声无息,似一只俯冲觅食的苍鹰,手中青光粼粼。
秋叶依剑身形迅速,后发制人,剑一破空,如排山倒海的波涛隐隐带有虎啸龙吟。竹老和兰君向后跃起,避开剑气。
王一飞左手拉过李敬唐,自身无处可避,长枪无法腾空防守,只得撤手。接着左臂传来剧痛,手掌已被斩断。
秋叶依剑一击得手,龙纹剑一转,划向双唐棍。
被秋叶剑气一阻,逃命的众人身形都滞慢了起来,竹兰二老早已欺身而上,双杖虚晃了个影子,分击李、王两人。
李敬唐平素有双唐棍护卫,此刻只剩下南景麒在身边保护不急,被兰君一杖扫在了肩膀。前后内伤迸发,口中鲜血不断,看得南景麒胆颤心惊。他扬起长剑护住李敬唐胸前,心中抱着一个拚死拖住兰君的决心,只攻不守,招招拚命。
南景麒身后的李敬唐使出全身的力气,猛地在他背后一推,冲过去抱住了兰君的身体,大声嘶吼:「南将军,一定要活着。」
南景麒身子被推送到梅林边角,还待回身救援,就见一个黑影极快地冲过来,拉起他就跑,速度之快力量之大,似一瞬间迸发的火山岩浆不可挣脱。
南景麒只闻两耳呼啸的风声,晨间梅林微微的冷香。旁边之人的几缕发丝飞舞面前,使他有恍然经年的错觉。他定睛一看,正是那名来历不明的少年。
初一刚在两大高手面前虚晃了个剑花,心里挂念的全是李天啸的身影,发觉那个剑技极高的白衣公子(秋叶依剑)缠住双唐棍无法□,而李敬唐那一掌推送之机,抓住机会斜冲了出来,使出平生之所学发力跃起,仿似身后有豺狼虎豹在驱赶,不敢有一丝的怠泄。
松柏、冷琦正欲起身追上初一,「嗖」的一下面前立个身影。
秋叶依剑这步挪移极快,身子静止衣衫依旧翻飞。他盯住两人冷冷说:「双唐棍。」自身不再看一眼,大鹏展翅掠上落雁塔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