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他目视前方,语气森然。
银光将玄武胎弓双手奉上。
秋叶依剑接过银弓,搭箭扣弦运气於臂,弓形状如满月,气势饱满。
银光公子察觉身旁公子气息沉稳,心里喟叹一声:「先前冲疑片刻就被公子发觉,心里首先有了怯意,终是不及公子的冷静。」
秋叶依剑双目沉沉而聚,锁住梅林中那个疾飞的青黑色身影,右手三指悄然松开,子母连星「噌」的一声雷霆飞去。
那箭尾带着银白耀眼的流光,带着瀚海咆哮的风声笔直飞向梅林。
初一听闻身后风起云涌的声音,脸色大变,不等心中转过念头,下意识地一拽南景麒的手臂,朝旁边跃去。
金色光芒钉住了初一的右肩,初一身上大痛,步伐凝滞,这翻江倒海的疼痛未歇,紧接着一记银光破空而来,贯穿了金箭簇尾,生生洞穿初一的肩膀,这下初一只觉天昏地旋,还来不及撕心裂肺地痛呼一声,就仆倒在泥土之上。
南景麒大惊,扶起初一身形,出手如风点注了初一肩井穴,轻轻地呼唤:「初一,初一......」
阵阵痉挛似的疼痛袭来,初一困倦得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之间,只听见一个关切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回响,远远的石塔上,凛凛地矗立着一个人影。
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海市蜃楼里浮起的流冰碎影,飘飘然遗世而独立,漠不关心地俯视沧澜大地。
羽袂翩跹,静止无言。
初一闭上了眼睛。
秋叶依剑转过比千年冰雪还要寒冷的瞳仁,对银光公子说了一句:「去。」
银光一低首行礼,然后招招手,残余的银色羽卫皆恭身尾随银光跃进梅林。
秋叶依剑立於高处看着越来越接远的银光后影,察觉到南景麒似乎仍蹲在地上摇晃着身前的人形。
突然,梅林中散出淡红色的烟雾,趁着微风飘荡在晨间。
微风过去,梅林中已不见那两人的身影。
秋叶依剑嘴角冷冷的露出个弧度,收回目光,似是天神一般盯着塔下负伤顽抗的蝼蚁苍生。
南景麒双手紧护住初一身躯,抱着他疾驰在坐骑「夜雕」身上。
旁边并驾齐驱的是名干瘦枯小的十几岁少年,一身黑色紧身衣上满是污秽的泥土,嘴唇紧咬冒出血迹,一手扣住马的缰绳,一手使劲地抹去眼里的泪水。
「童土,我没事。」风中传来南景麒暗哑的语声,尾音一顿突又上扬,重重地咳嗽一声后,大声说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我问你,埋伏在客栈外的援兵现在怎么样了?」南景麒的胸前不仅有初一的血,也有自己咳嗽沁出的血丝。
童土侧脸看了下少爷,似是想起了什么,「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昨晚来了个白色的人影,他带着几十个黑色斗篷的男人,把藏在护城河外的三百名卫士都杀光了。那人长得像天仙一样好看,杀起人来眼皮也不眨一下。我很害怕,看到月亮也是红的,就跳到河水里飘到林子里,躲在泥巴里藏了起来......」
南景麒顿时只觉心里面像是灌了海水,冰冰凉凉的一片。良久,他长叹一声:「这一切都是天意。」顿了顿,又问到:「后来呢?」
童土仍旧小声抽泣:「少爷你知道我从小学习柔术,可以藏在泥巴里不吃不喝躲着,突然看到有个人拉着你飞奔而来,就丢了你白天给我逃命用的烟雾弹......」
南景麒看着他苦笑了一下:「阴差阳错仅自己一人活了下来。」
童土吓得都忘记哭泣,瞪大了眼睛看着身旁的少爷,冲疑地问:「主上和李将军他们都......死了吗?」
南景麒迎着冬日的晨风,双目粼粼,沉声说道:「我无法劝阻主上前来猎艳,就等於无法改变主上执意带上羽林卫的事实;我既无法护全主上的安危,又无法改变三百卫士被辟邪少主戗杀的命运,所以说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少爷,老爷生前一直劝你不要过问世事,回到老家隐居,你总是不听,现在又说什么死不死的吓我......」童土小孩子气的噘起嘴巴,大声嚷嚷。
南景麒垂下双目,心里微微叹息:小孩子就是好,可以不背负世间一切,可以纵情地喜怒哀乐。
目光流览到怀中少年的面容,手上微微收紧,又催了一下身下的夜雕。「但是这个救我一命的少年,我至少要保护他的安全......」
夜雕长嘶一声,抬起前蹄奋力朝前宾士,拉开了身旁小童坐骑的距离。远远地,南景麒清淡的语声在风中传来:「小童,去前面镇子最好的医馆找我。」
南景麒在城门拦住一个进城的胡商,塞给他腰间取下的玉珏,抱拳说道:「大哥,在下小弟误中流矢,请问下城中最好的大夫住在哪里?」
那身材高大蓝眼商人掂了掂手中玉佩,脸上露出灿烂朝阳般的笑容,咧着嘴说:「直走左拐『回春堂』。」
南景麒急急一抱拳,飞身上马,将初一的上半身扶起,靠在胸前,纵马离开。
城门左侧因南景麒的滞留而停缓着一辆马车,两匹拉车的马通体纯白如雪,额前一抹嫣红,身姿矫健,四蹄饱满。
坐於车前的马夫喃喃说了句:「好马。」
一只白玉般欣长的手撩起锦绣车帷,露出了一截俊逸苍白的脸。他看了一眼外间,微笑着点头:「的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