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夜雨香浓
磔响乍起,穿透绵密无隙的雨声刺入耳中,萧曼心头也被牵扯得「咯登」一下。
秦恪垂着眼,灼烈的目光想要把那两截断笔生生熔掉,鼻中冷哼,猛地摔了笔,顺势将桌上的东西拂了个七零八落,地上登时一片狼借。
那本册子正落在萧曼脚边,她偷偷朝他木然不动的侧影觑了一眼,低声暗叹,俯身捡起来看,册页还是干净的,幸好没被泼洒的墨汁沾污了,上面最后那句「怨者以直报之」的「之」字却拉得老长,瞧着异常眨眼。
这两句话原本是教人君子仁恕宽和,谦冲豁达的道理。然而除了圣贤高僧之外,这种以德报怨的事却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
不过,可也不至一见便厌烦气躁成这个样子,除非是积怨在胸,心中真有什么解不开的死结。
萧曼越来越觉得自己对这个人根本全不了解,即使是那习以为常的性子,也不过只是肤浅的表面文章而已。
想到此处,她已不像方才那般忐忑,也不觉得他这怪脾气有多惹厌,微叹了一声,轻手掸了掸那本册页上的灰尘,放回到桌上,又把散落的笔墨和砚台都拾掇好,然后去外间打了盆清水来,浸湿了抹布抆洗泼溅在金砖上的墨汁。
「这是做什么?今时不同往日,你现在有陛下宠着,世子爷眷着,干爹照应着,还自个儿下手干这种粗活可不大妥当。」
秦恪还是刚才的坐姿,只是稍稍挺起了腰。
萧曼也没回头看他,搌抆了一遍地上的墨汁,把抹布放在盆里淘洗:「督主也知道,这是世子的寝处,下面的人进来不宜。况且这墨干得快,要是抆得冲些,这几块砖说不得便真污了。」
她不慌不忙,答得从容不迫。
秦恪凛眸点头,捋了捋袖子,双手扶在桌沿上呵笑:「好,这话回得利索,还真叫人挑不出错来,只恐怕心里在说是本督故意难为你吧?」
「奴婢从未这么想过。」
萧曼紧跟着回了一句,话刚出口便觉言不由衷,可又不全是在扯谎敷衍,更像是心念暗生,有感而发。在水盆里涤清了布,拧了几把,铺展开来继续伏在地上抆拭。
「不论是谁,但凡心事不顺时,大多都会发脾气,只要宣泄出来,过一会儿也就好了,这是自然理气之道,倘若明明动了怒气,却强行压抑,故作平和,久而久之只会肝火郁结,反倒伤身得厉害,陛下的病多半就是这般缘故。」
秦恪闻言微怔,原以为她又要变着花样答些冠冕堂皇的言语,没想到说的却是这个,虽然其中不见得有几分是真心宽慰的话,听起来却也算顺意。
他稍瞥过眼去,看着那跪伏在地上忙碌的人,侧影窍柔,不卑不亢,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颊边浅淡的红盈起几分动人的颜色……
瞧着瞧着,他眉眼渐舒,心头也不那么郁结难消了,呵笑了一下,转回眼去,端起那杯茶来喝。
萧曼原也想不出别的话来,不知道回得合不合宜,心下也在忐忑,听他半晌没说话,不再故意为难了,不由暗吁了口气。
抆净了地,出去倒了水,转回来朝桌上看了一眼,便走过去在砚台里重新加水研墨。
秦恪瞧在眼里,眉间微蹙了下,却也没去管她,一边在那里悠闲地品着茶,一边斜觑着那双白莲般的窍手在砚池中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