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言额角又是一跳,看他那副寒中带谑的笑容,哪里是说取不取,分明是在逼问是让眼前这份卷子的主人金榜高中,还是随手黜落。
他有些沉不住气了,面色也冷然起来。
「此乃国家大计,司礼监不得与闻,何况先帝在时,曾明言这一刻须优抚北方士子,等各卷都审阅无遗后,才会排名填榜,秦公公就不必过问了。」
「阁老这话怕是言不由衷吧。」
秦恪将那份压叠的卷子一折折打开,半瞥半睨着尾端那两行墨迹:「阁老这里的批语明明写的是工词锦绣,微言大义,气象万千,堪称独绝,若是不取入五经魁之内,只怕难以服众吧?」
他说到这里轻呵了一声,蓦然抬眼瞥过去:「总不成是因为人家在府上做过几天西席,阁老心存避嫌,便要将人家的前程置於不顾吧?」
这既是诛心之论,又借着暗讽威胁,其中的意思似乎却是要取中这份卷子。
张言惊着脸,一时竟无言以对,却又不敢去猜度他那话中究竟有几分真意。
「行了,时辰不早,阁老连日辛劳还是早些歇息,陛下那头也等不得太久,还是按照老规矩,连着这张卷子一共取十份,本督这便带回宫去。」
淡淡的笑音未尽,秦恪便拂袖转身而去。
紧跟着便有院吏引着两名司礼监内侍进来,将案头的卷子封存入匣,又匆匆而去。
外面夜色更浓,起初的几点星也不见了,整个京师也不见几处灯火,唯有皇城之内是晃亮的。
秦恪趁着那片暗从东华门回宫,一路入内苑,养心殿檐下的灯泛着黄晕晕的柔色,暖得就像自家桌台上的昏烛。
他上阶入殿,迳直进了批红的隔间,在椅上坐下,后面的内侍便随着进来,启了匣子,将封好的卷子一溜排在书案上,跟着便躬身退了下去。
正拆着封,外面轻碎的脚步声便钻入耳中,愈来愈近,瘙痒似的一簇簇撩动人心。
秦恪自然而然便挑起笑来,却没抬头,一边继续做着手头的事,一边拿眼角斜着门口,暗觑着那窍柔的人捧着托盘走进来,又来到身边。
「今晚别再熬夜了,喝了这碗粥,早点歇了吧。」
那语声还带着些嗔意,但却比从前柔软顺耳得多。
「今儿不成,今科会试过两日就要放榜,呈上来的这些卷子都得定出个子丑寅卯来,想快些,你也跟着来瞧瞧?」
萧曼才将粥碗搁下,手上不由一颤,愕然道:「阅卷?这……不该是陛下和……」
「咱们两个都在这里,就不用劳烦陛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