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深人静，一个身影从窗户外翻进尹翰飞的公寓，才刚站稳，便听见倒抽冷气的声音，「你从窗户进来？这里可是十二楼！」

声音里充满关切之意，听在她耳中，却恍若雷极。

听声辨位，她将自已隐藏在柜子后，枪口对准声音的来源处。

「你知道我会来？」她冷冷问，心中却有一丝愤怒，为他看透她的行动。听到细微的声响，她又立刻道：「如果你开灯，我立刻杀了你。」

「好。」尹翰飞垂下手，「其实你不必如此紧张，我对你并不具威胁。」

「现在我最大的威胁就是你。」她渐渐适应了黑暗，可以看见尹翰飞坐在沙发上。

知道尹翰飞没有能力看到她，她从柜子后走出来，枪没有放下，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尹翰飞几乎是贪婪地紧盯着她的双眸。

「五年前我根本不应该放过你。」她竭力忽视他深情的注视带给她的奇怪感觉。

「我也不该『放过』你。」他的语调很奇怪，「我不会再放手。」

她恬恬嘴唇，因为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她竟有些不安。

「我给你一次机会。」她尽量维持冷冰冰的语气，「拔出你的枪。」

他居然失笑出来，「对不起，我没有枪。」

她有些烦躁地握紧手中的枪，为他奇怪的该死的平静和无惧，他好像根本不怕她手中的枪。「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

「这是事实。」

「你是不怕死还是不相信我会杀了你？」

「都不是，我只是知道你有些话要问我，在没弄清楚疑问之前，你是不会杀我的。」

「你很有自信。」她声音冷冽，「怎么认出我的？」

「其实答案你知道，不然，你不会来这里。」

她不信，「仅凭我的眼睛？」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那双眼睛……」

「戴了变色隐形眼镜你都认得出，你的记忆力的确够好。」她没有注意到他话语中隐约的柔情，声音中杀气尽露。

这样一来他的威胁就大了，她绝不能留下这个隐患，尤其是现在她还有任务。

「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吗？」显然听出了她语中的杀机，但是他居然还能保持冷静，「还有，让我看看你真正的相貌！就算是我临死前的请求。」

她知道自己根本不应该答应他的要求，她的真实姓名和相貌，除了组织成员，没有任何外人知道。

「颜雪。」然而，她却听见自己回答。

她告诉自己，让他知道是为了坚定杀他的决心，没有人能在知道了她的真实身分后，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

一念及此，她心中忽然一凛。什么时候她杀人还需要理由？

灯在此时亮了起来，她有些不习惯地眨眨眼。

尹翰飞用惊艳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这张绝世容颜。长而黑的双眉不似一般女子呈柳叶形，却是斜斜往上挑的，隐含着她的傲气；挺直的鼻梁，薄却呈弧形的嘴唇，显示着她是一名决断的女子；而令他魂牵梦萦了五年的黑眸，仍是和五年前一样令他心动、心痛，那种似乎亘古不化的寒意，掩住了一切情感。

「天！你好美！」尹翰飞不由自主站起来，不怕死地伸手想触摸她，结果被她闪了开。

鬓边一凉，一把枪抵着他的太阳穴，颜雪愤怒的双眸跟着映入他眼帘，「你太大胆了！」

「我只是情不自禁。」他不怕死地告白，嘴角有些笑意。

终於看到她除了冷漠以外的表情！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像五年前那样放过你？」颜雪更是愠怒，用枪抵着他眉心，愤怒的火焰似乎要把他烧成灰烬，「所以你才这么放肆？」

尹翰飞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我不觉得爱慕一个人构得上死罪。」

她似乎有一刹那的震惊，快得让尹翰飞觉得自己看花了眼。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一见锺情？你根本不知道我的模样也敢说出这种话？你当是在骗无知的小女生？」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一开始我也不信自己会一见锺情，可是这五年来，我根本没办法忘记你、忘记你这双眼睛……」他凝视着她，语气中充满着温柔的心痛，「忘记你眼睛里的寂寞和孤独……」

「住口！」她狼狈而难堪地打断他的话，呼吸急促起来。

他在胡说什么？寂寞和孤独？这和她扯得上关系吗？就算扯上了关系，又关他什么事？用得着他来同情？

「我不是同情你，我是爱你！」

她震惊地看着他，第一次有了所谓害怕的感觉。他带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彷佛有些事正在失去控制，逐渐不为她所掌控，这可不是她乐於见到的。

最可靠最保险的法子是立即杀了他，可是看着他平静的神色、他深情的眼神……

颜雪握枪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手心居然有冷汗沁出。

做了一下深呼吸，她收回枪，「明晚带我去参加华轮�6�1帝诺的舞会。」

「你本就是我的舞伴。」尹翰飞眼中掠过喜悦的光芒。

她冷笑，「你知道我是在利用你吗？」

「本来不知道。」

「不介意？」

「不。」尹翰飞看着她，「但那也没有用，我不可能改变你是杀手的事实。」颜雪眼神中有着一丝疑惑。她不懂他，真的不懂！不再说什么，她转身往门口走去。

「等等。」尹翰飞怔了一下，追过去拦住她。

颜雪挑眉冷冷地瞅着他。

「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他一直镇定的神色多了几分焦虑。

颜雪冷漠地反问：「我应该说什么吗？」

尹翰飞有一刹那说不出话来，一直隐藏着的恐惧慢慢冒出来。不会的，不会发生他最不想看到的结局的。他口气不稳地说：「我爱你。」

颜雪目光一凝，随即淡然，「你说过了。」

「就这样？」尹翰飞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要不然你想怎么样？」

「你呢？」尹翰飞着急地问，「我想知道你的感觉。」

她还是那样冷冷地瞅着他，忽然露出充满不屑和嘲讽的笑容，「你觉得自已很伟大吗？当救世主的感觉很不错吧？」

「救世主？」

「把我从孤独和寂寞中解救出来，用你崇高的爱来救赎我这颗仇恨的心，你是这个意思吗？」

「不，我不是……」他想辩解。

「不是吗？」嘲讽更深，她的声音阴冷，目中闪着森冷的寒光，一字一句说：「我可以告诉你，汉森�6�1尹，我享受我的孤独和寂寞，从来没想过要远离；我也不是因为仇恨这个世界，才走上杀手这条路，所以，用不着你的爱来救赎，明白了没有？」

推开他，她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开。

尹翰飞站在那儿，心中忽然觉得无限悲哀。

五年了，被无尽的思念折磨了整整五年，明知道是两个世界的人，他还是傻傻地一头栽进去，结果得到什么？

她不需要他的爱！！

☆　　　☆　　　☆

觥筹交错，帝诺大厦的大厅里热闹非凡。

尹翰飞执着酒杯，微笑着不住点头，似乎在认真的听他身边的人说话，其实眼神一直在颜雪身上。

她将自己易容成一名美丽的栗发少女，大方得体地周旋於宾客问，若不是清楚地知道她的身分，他真会以为艾玛�6�1帕克——栗发少女的名字，是真实存在的。

她也知道他在看她，偶尔会投来几眼，目光却是冷漠无情的，刺得他的心隐隐作痛。

她的目标是谁？她真的会就在此杀人？尹翰飞喝了口酒，掩饰自己的不安。

颜雪巧妙地摆脱那名献殷勤的男子，走进洗手间，打开手提包对着镜子补妆。

面具是用一种特殊材料制成的，薄且透气，可是不耐高温，流多了汗会使它变色。

用粉遮住变色的地方，她拧开水龙头洗手。

看来今晚布莱尔是不会来了，经过上次的袭击，他一定会加倍小心，天机的那小子也不会让他参加一般性的应酬酒会，看来，她得另想法子……

手腕上的手镯忽然发出轻微的响声，一抹惊喜之色掠过她脸上。

片刻后，她走出洗手间！发现尹翰飞站在外面，看到她出来，他明显的松了口气。

颜雪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我要走了。」看到他脸上的喜悦，又补充了一句：「我的目标没来。」

「好吧！我们走。」尹翰飞知道她是在提醒他别自我陶醉，只有苦笑。

来到大厅，尹翰飞去向主人华轮�6�1帝诺辞行。

华轮�6�1帝诺现年也不过才三十五岁，长得英俊潇洒，是上流社交界有名的黄金单身汉。时代公司是当年的老帝诺创办的，却是在华轮�6�1帝诺的手上发展起来的。

「尹先生这么快就走？是不是我招待不周？」华轮�6�1帝诺不解地问。

「不……」尹翰飞连忙解释，「只是我的朋友身体有些不适，我想送她回去。」

华轮�6�1帝诺微笑着，「希望将来有机会我们可以合作。」

「我也希望如此？」尹翰飞亦礼貌地微笑着，与他握手道别，等他回头寻找颜雪时，却发现她不见了。

惊慌和恐惧一下子涌上心头，他连忙奔出大厅，叫道：「颜……」喊了一个字，突地想到她今晚的身分，忙改口：「艾玛！艾玛！」

「我在这儿。」耳边有人淡淡应着。

尹翰飞霍然转身，见颜雪俏生生地站在他身边，冲动得一把抱住她，「我以为你不告而别了！」

颜雪一怔，本欲推开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真的在意她到如此程度？从来不曾有人这样关心过她，他的真情流露，令她沉寂无波的心湖泛起一丝涟漪。

尹翰飞很快觉察到她的僵硬，忙不迭松手，「对不起，我只是情不自禁。」

颜雪没有任何表情，「走吧！」

在车里、两个人都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尹翰飞试探着说：「明天一起吃午饭？」

「不。」她立即拒绝。

尹翰飞固执地道：「我会去接你。」

她讨厌他这种态度，忽然火了起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根本不可能接受你，我是杀手，和你是……」

突然间发现这根本不应该是她所说的话，她立即收口，转而寒声道：「别逼我杀你！」

尹翰飞踩住刹车，转头凝视着她，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我宁愿被你杀死！」

她一下子挺直了背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尹翰飞坦然回视着她，没有一丝心虚的表情。

「开车！」她迥避了他的眼神，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地下令。

尹翰飞还想说什么，最后只化成一声叹息，发动了车子。

车到酒店，她拒绝他送她去房间，尹翰飞没有坚持，只是再一次声明：「明天中午我来接你。」

她只回道：「再见。」

尹翰飞目送她进去，想到她方才的神色，心中极为不安。她不会是想……

他把车开到隐蔽的地方，注意着酒店的门口，半个小时后，他看到颜雪卸去易容，着一身便装，提着一个行李袋走出来。

尹翰飞不由自主地抿紧唇。她又想一声不响地失踪？他绝不会让她这样做的！

正要把车开过去，却看见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房车在酒店门口停下，从车上走下一个风度翩翩的英国男子，一脸笑容地拥住颜雪，颜雪也笑着回拥他，两人在门谈了几句，相偕坐进车里离去。

车开走了，尹翰飞知道自己应该开车跟过去，可是他却只是呆呆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颜雪的笑容……那种发自内心的真诚笑容……

在这之前，他简直想像不到颜雪也会有这样灿烂的笑容！那个英国男子，他何其有幸拥有另外一个颜雪！

尹翰飞握紧方向盘，无法抑制自己心中犹如撕裂般的痛楚和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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