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恋之情来势汹汹却总是转瞬即逝,因此属凡人专有。”
“我、我不明白。”
“如果主上不再与您热恋,那么之后的岁月,不老不死无穷无尽的岁月,您该如何自处?”
“人类不是常说生生世世此情不渝吗?”
“那是因为前生后世虚无缥缈,今生今世又那样短暂。”
“啊?”
“那么短暂,还常常会喜新厌旧呢。”
“我们和凡人不同……”
“是,您和凡人不同。王占据着麒麟的全身心,至死方休,毋庸置疑。”
“那您还担心什么?”
对麒麟来说天经地义近乎本能的忠贞,放到人类身上就难以想象了,寿命越长,越难想象,就像麒麟背弃君王移情别恋那样难以想象。
麒麟不可能占据王(或任何人)的全身心,能占据一时,也不可能亘古不变。因为唾手可得的对象,已经得手的对象,人类的热情通常不会持续太久。这是和麒麟相异的人类的本能。
“台辅,您为什么会向主上求婚?”
“我认为让主上幸福,利国利民。”
景麒不假思索、理直气壮地回答说。
“假如主上年岁见长,对幸福的定义也有所转变。譬如说,像延王那样,偶尔也想享受新鲜感,您会怎么做?”
“怎、怎么、她怎么会……阳子不会……”
“至少一年前的您,还会毫不犹豫回答说,只要主上幸福就好吧。”
“我、我……”
“让主上幸福,利国利民,是不是?”
“是、是……”
“那么,您为什么无法正面回答下官的问题?”
“三宫六院也罢,露水情缘也罢,只要主上幸福就好。”
“理所当然的事情,您却说得咬牙切齿啊。”
“用理智抑制真性情,还不够吗?您居然还要我由衷地、由衷地感到甘之如饴!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下官以为,君王愉悦,国泰民安,对麒麟来说,就是甘之如饴的幸福生活。”
“话虽如此……”
“您明白了吧?下官支持婚事而非热恋的缘由。如果不是您贸然陷入恋情,只要君王愉悦,国泰民安,您就会由衷感到甘之如饴,但求天长地久……”
“话虽如此!”
以理性抑制情感,因而饱受煎熬的生物,恐怕会下意识地期盼解脱,期盼一切尽早结束,但浩瀚担心的还不仅限於此。
“那些天,在瑛州,发生了什么?”
浩瀚竭力维持着笑容。
他想起昔年的朝议,想起那个站在玉座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站在空空的玉座边,倨傲地绝望地俯视着群臣的身影。
据说濒临亡国的麒麟往往终日悲泣,只是悲泣,而景麒如常处理政务直至彻底陷入昏迷。
景麒不认错。
一直没认错。
“在瑛州,阳子为我洗衣做饭。”
“这种事先王不是也常做吗?”
浩瀚困惑地问。
“她按照她的喜好为我效劳,当然,我能理解那份想要把最爱的一切和我共享的心意。但阳子是不一样的, 阳子总是念着我的喜好,为我准备衣物和食物。啊,那不是重点,重点是,阳子为我励精图治,治理出了美丽富饶的国家。”
“那是主上自身的志向。”
“那么,只能说我们志同道合,情投意合……不是更美好吗?”
和同伴坠入爱河,历来是学业或事业的大忌。虽然也有少许个例在恋情顺畅的时候高效高能,但人的情绪瞬息万变,热恋中人又多半敏感多心患得患失。不幸的是,学生最多会让自身前程尽毁,官吏也不过是让千万人遭殃,而王,会让国家动荡,像前朝那样……
“塚宰,不得了啦!”
虎啸的喊叫声遥遥传来,浩瀚的思绪却还在继续。
云海之上不乏纵情声色的官吏但不会有人坠入爱河,原先的爱侣也往往会在入仙籍后分道扬镳。移情别恋也许不是什么美德,但永远地,永远地,在永无止尽的人生里,永无止尽的爱一个人,永远,永远……与其说想想就累得慌,还不如说,想想就瘮得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