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剑出山河(1 / 2)

社稷山河剑 退戈 5965 字 11天前

白泽的声音向来是平如止水, 少见波澜,如今短短几个字,却道出了一种悠远苍凉的意味。

一如那名字的主人,风雨满身, 残剑独客。

一声“陈冀”过后, 纵然是白泽尚在, 现场也止不住轰鸣一片。

几个先前一直未参与闹剧的青年更是当场失态,推开拥挤的人群,朝着角落的方向奔去,想看个真切。

然而临到最后一步, 那记忆中的人与他们只相隔了一道人墙的距离时, 又不觉胆怯了。没有来地顿住脚步,忧惧于直面英雄迟暮。

陈冀边上的中年男人同是凝固在原地。想转头再看一眼陈冀的脸,可脑海中一时是对方俊逸豪迈的激昂, 一时又是他钟鸣漏尽的衰朽。

两个判若天渊的形象无论如何也重叠不到一起, 叫他不知该以何种态度去面对这个本该比他还年轻的才俊。

陈冀扯着嘴角朝他轻笑了下, 拄着竹杖走出来。

走到大殿正中, 走到诸人目光之下。

披着一身老旧的衣衫,抬起枯黄的竹杖,低眉敛目地朝白泽行了一礼。

众人得以看清他的面容, 胸间面上俱是狂涛巨浪, 难以自制。

“陈冀他就是那个镇守界南的陈冀”

“怎么变成这个模样”

“传闻原来是真他施展蜉蝣而未死”

“唉, 真豪杰啊,可惜我无缘得见他当年雄姿。”

“陈冀离开界南了他是不是”

陈冀无视周遭的纷扰猜测, 回了白泽一句“十五年了,先生。”

这浅淡的一句,却叫众人生出万种杂絮, 各般酸咸滋味都涌了上来。

十五年前,陈冀也是站在这殿上。不过彼时他高仰着头,直视着白泽,字字铿锵有力。同今日的倾风一样,有着敢改天换地的狂妄。

他这样清白坦荡的人,本该立在高山之上,清风振衣,流水濯足。而不是做这颠风里的急雨,野火下的伏草。

伏草接着哀伤道“我当是京城不欢迎我们这些乡野来的人。”

众人尤在唏嘘,看着他的眼神迷离而伤怀,还没回过味儿来。

飘摇的急雨接着说“自刑妖司创立,已有三百年之久。三百年间,刑妖司起于微末,盛于星火。冀曾以为,武有高低,可卫国者无贵贱,是以万千大好青年前赴后继,捐躯国难”

伏草窜起炙骨的火,急雨凝成伤人的箭,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朝他们扎了过来。

众人脸上还残留着深浓的感伤,眼珠轻转,就听那个被他们注视着的人满脸“惭愧”地道“而今妖境大患未除,刑妖司却以座位分三九等。既有贵贱,那该是我也不配到这殿上来。”

他说完深深鞠了一躬,转身便要离开。

众人猛然从旧梦中惊醒。

好家伙,不愧是你,陈冀

他们就说,没有你陈冀的悉心指导、亲身示范,寻常人哪教得出倾风这样的弟子

众人哪里能这样放他离开

今日他一走,刑妖司就该落得声名狼藉,无可转圜。

反应快的立即错步拦住他的去路,哪还有心思计较什么脸面不脸面,抬手便拜,张口便呼“师兄不要动气,方才有所怠慢,向师兄赔礼”

拜他陈冀一礼,如何也不丢人。

陈冀瞥见先前那个要跟倾风打一架的壮汉也混在人群里,和颜悦色地道“先前我徒弟骂你,是她不对,我代她向你致歉。”

男人脸上血色尽褪,摇头道“不不”

陈冀握着他的手,字字诚恳“她脾气不好,见惯什么不平就要生气,界南人少,缺了教养。也是怪我,我常同她说,待人不可吐刚茹柔,这是卑劣行径。为人当恪守“公、仁”二字,谨怀侠心。她不懂在江湖飘荡有江湖的规矩,才闹出今日这样的笑话,对不住了。”

一句句打在众人脸上,尖锐得不留情面。骂得他们狗血淋头,偏偏唯唯诺诺不敢生怒。

久违了啊。这到底是何年光景

管事早已两股战战、冷汗连连,自不敢此时上前再惹陈冀白眼,悄然退到墙边。

这一退,恰好走到了中年男人坐在的位置。

二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管事一张嘴,出不了声,身形晃颤着似要跌倒,被中年男人眼疾手快地扶住。

顺势想跪的动作被对方一双铁掌硬生生托成坐在椅子上。

“你坐吧。”中年男人按着他的肩膀,见他吓得面色煞白,不计前嫌地安慰他道,“没事的,先生顶多罚你从头再来,又不能杀了你。”

管事瞳孔涣散,直想起身,又被男人按下。纠缠了一会儿才脱身逃开,踉跄走了两步,跪在白泽身前,请罪失责。

等一群人老脸骚红,快坚持不住,而陈冀的步子已踱到门槛边了,白泽才开口叫道“陈冀。”

陈冀矫健地转回身来“诶。”

白泽说“回来吧。”

陈冀拄着他的竹杖,不急不缓地又走上前“先生这样说,冀是要听的。”

众人擦着冷汗,纷纷往后排挤去,以便能离陈冀远一点。

白泽说“往后大殿之内,不必再摆桌椅。逸豫亡身,既忘初心,往后便站着议事,以多反思。”

他没在殿上继续谈论此事如何处理,轻一拂袖,让跪着的管事跟侍女先行退下,讲起持剑大会的安排。

倾风走出大殿时,广场上无人管理,众人还嬉笑一片。

柳望松见她径直从边上路过不作停留,忙喊住她问“那位师妹,你去哪里啊”

倾风看见他那张脸心下就觉得有点微妙,下意识绷紧了面部的肌肉,还是回了他一句“回去休息。”

柳望松问“待会儿先生要讲课了,你不听吗你不参加持剑大会啊”

倾风囫囵点了下头“我师父不准我参加。”

她又要走,更多人出声喊她“且慢且慢敢问令师尊姓大名”

倾风觉得要是此时说出陈冀的名字,多半就得被这群人围困,略一思忖,含糊地说“就乡下一老头儿。”

一群人跟在她身后,缠着她道“到底是哪位师妹透个名字吧”

“哪座城的乡下不定我认识呢师妹说说吧。”

他们就好奇了,是哪位在世神仙教得出这样的人物。

倾风不理,加快速度走出了广场。众人不好再追,只能目送她背影离去。

没多久,殿内隐约传来一阵骚动。

弟子们遥望上方大殿,心惊不已。

白泽尚在,都能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莫非今年的持剑大会不同往常,或是横生什么变故

柳望松回头看向柳随月,追问道“她师父到底是谁”

柳随月“嘿嘿”笑了一声,故意不答。

柳望松其实有一个猜测,只是觉得可能性太低,观察着妹妹的表情,试探着道“你和袁明都认识那只能是去界南的那一次。”

谁也不知界南发生了什么,知情的几人都被刑妖司封了口。

但纪怀故平白死在那个边陲小城,而纪钦明甚至不予追究,想也该知道杀他的人是谁。

柳随月见他已有答案,觉得没趣,这才悠悠说出真相“就是她杀的纪怀故。”

满座哗然。

柳望松呼吸一窒“是她杀的不是陈冀杀的”

纪怀故身上法宝多如牛毛,想要杀他谈何容易就算袁明出手也别想直接要他性命。

不过叫他更惊的是“她还敢来京城”

众人都是同一个念头“好疯的一个人”

倾风尚不知自己威名已经传到了同届,下山的路走了一段,没地方好去,觉得四面山林幽静,满地芳菲,干脆坐在石阶上欣赏这片灿烂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