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春嬷嬷在门外轻声地道:「王爷,老奴在这儿,您要是……」
「走开。」房里传来允肃低低的声音。
听见那已然没有生气、犹如受伤野兽的声音,乌拉特跟玉春嬷嬷互视一眼,眼底都有着忧心及不舍。
玉春嬷嬷转头在江砚耳边低声道:「通知福晋。」
江砚点头,一个转身,立刻跑走。
乌拉特愁着脸,将玉春嬷嬷拉到廊下,低声问道:「福晋行吗?」
她点点头,肯定的回道:「行,而且就只有福晋行。」
他沉沉一叹,「希望如此。」
不多久,绛月急急忙忙、气喘吁吁的赶到,看着允肃房里一片黑,乌拉特跟玉春嬷嬷又一筹莫展的站在廊下,她立刻上前,小声问道:「王爷怎么了?」
玉春姨嬷低声回道:「王爷将自己关在房里,谁都不见。」
绛月思索了一下,而后坚定地道:「我进去看看他。」
她转身正要进去,玉春嬷嬷突然大胆地拉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福晋,就靠您了。」
迎上玉春嬷嬷那殷盼期许的目光,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绛月进到屋里,眼前黑幽幽的,伸手不见五指,她先适应了一下,这才稍稍看见隐约的阴影,只不过脚下还是绊了一下,她惊喊一声,「唉呀!」
「谁?!」允肃听见声音,沉声喝问。
「是我。」她说。
她隐隐约约看见他坐在床沿,再低下头一看,地上凌乱一片,好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出去。」他说。
「我陪你」她坚持。
她摸着黑,用脚去探路,东闪西避的终於摸到了烛台跟蜡烛。
「火折子在哪儿?」她问。
「不准点。」他强硬地道。
他不准,她也不敢点,於是她搁下烛台,边慢慢向他靠近,边说道:「王爷,你吓坏乌拉特跟嬷嬷他们了。」
早已适应了黑暗的允萧坐在床沿,两只眼睛直直的盯着伸长了双手在黑暗中摸索,然后一步步靠近的她。
她不断踢到地上的东西,终於来到他面前。
「王爷,你……你在这儿吗?」她伸出手在空中轻轻挥动着。
当她的手在他眼前挥动之时,他一把攫住她的手,将她扯进怀中。
「啊。」她吓了一跳,整个人跌坐在他的腿上,她惊羞不已,直觉的想站起,可他的大手却有力的将她锁住,她心跳加速,声音微微的颤抖着,「王爷……」
「绛雪……」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看不见我的样子,你能把我当成别人吗?」
她一怔,「别人?」
他没有回应她的困惑,在黑暗中抚着她的脸,寻着她的唇,便深深吻住不放。他的吻充满了炽热而浓烈的渴望,像是行走在荒漠中,渴望一滴甘霖的旅人般。
绛月感到羞怯,这不是他第一次吻她,却是第一次让她有这种心荡神驰的感觉,她微微喘息着,紧张得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王、王爷……」
「别说话。」允肃将她放倒在床上,在黑暗中摸索着她,快速的脱卸下她的衣物。
这一夜,在他温柔又霸道的掠夺下,绛月从姑娘变成了女人,也成了他真真正正的妻子。
天未亮,允肃醒了过来,他侧身看着因疲倦而熟睡的她,听着她规律的呼息声,心里却充满疑惑。
不为别的,只因他发现她竟还是处子。
他得到的讯息不会有误,且他的探子也确实回报她曾被常善偷偷接出府外,到城郊的庄子里燕好。
塔格尔的女儿绛雪不会是处子,也就是说,他先前的怀疑不是错觉或多心,她真的不是绛雪。
那么,她是谁?
不管她是谁,如今她都是他挚爱的女人,只不过她不是绛雪,那么真正的绛雪在何处?塔格尔弄了个替代品给他,等於是犯了足以抄家灭族的欺君之罪,这无疑是个铲除异己的大好机会,但在还没调查清楚之前,他决定暂时隐瞒此事,以免将她也给牵连进去。
这时,见她的眼珠子在眼皮下转动,似是要醒了,他马上闭眼装睡。
绛月微微睁开眼睛,感觉到身子的不适,可他的霸道跟温柔,让初经人事的她感受到了无比的愉悦。
她注视着他熟睡的脸,小心翼翼的移动身子,接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脸上可怕的伤疤。
喔不,她一点都不觉得可怕,更不觉得他的脸丑陋或是恶心,虽是重生代嫁,可她现在觉得一切都很美好。
允肃低低地「嗯」了一声,慢慢的睁开眼睛,假装才刚睡醒。
她与他四目相对,表情多了几分娇羞。
「醒了?」他低声问道。
「嗯。」她脸颊红润而光彩。
他注视着她美丽的脸庞,关心地问道:「身子还好吗?」
绛月这下子连耳根都羞红了,她怯怯的点了头,将小脸埋进他胸膛。
允肃揽着她,手指轻轻的摩挲着她的肩头,温柔地道:「我已经很久没碰过女人了,也许有点生疏急躁……」
闻言,她微微皱起眉心,他已是快三十的男人了,先前也有过妻子,当然不可能完全没碰过女人,可不知为何,她却吃起醋来。
她想,那是因为她爱着他,所心眼跟着变小了。
「绛雪,」他捧起她的脸,深情的注视着她,「你真心不觉得我的脸可怕?真的不觉得厌恶?」
「不,一点也不。」她坚定地回道。
「你太美了,美得让我自觉配不上你,不该亵渎你。」
绛月用右手食指轻轻压住他的唇片,秀眉微微一颦,「别这么说,我一点都不觉得这是亵渎,我……我很喜欢。」话落,她惊觉到自己说了怪怪的话,羞得直想找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允肃先是一顿,旋即深深一笑,「你很喜欢?」
她羞於回答他的问题,推开了他,翻身坐起,「我肚子饿了,想吃东西。」
当她坐起,这才看见他房里像是被火炮炸过似的,「老天!」她惊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昨晚是怎么了?」
他一笑,将她拉回怀里,柔声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 * *
绛月向允肃要求出府,他答应了,於是,她又去了百味珍。
她也不觉得奇怪他为什么没有多问她要去哪里,又是去做什么,毕竟他派了苏克哈跟着,她的一举一动他自然会知晓,而且她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不想隐瞒他,免得他又胡思乱想,但她势必得努力克制情绪,免得真被看出破绽。
见肃亲王府的福晋再次大驾光临,陆安福跟甘氏此番是如临大敌,十分谨慎且恭敬。
「福晋,在您上次教训草民之后,草民已痛改前非,完全遵循亡妹所坚持的工序及用料制作糕饼。」陆安福说着,呈上了刚蒸好不久的芋荷糕,「福晋,您请嚐嚐。」
绦月拈起一块芋荷糕,嚼了几口,果然恢复了往日的风味,她欣然道:「太好了,你们要继续坚持下去,扛住百味珍这块招牌。」
「草民遵命。」陆安福跟甘氏弯腰一欠,毕恭毕敬。
这时,陆老夫人由下人换扶着从后面走了出来,看见她,先是一愣,旋即恭敬地一欠,「福晋。」
见到娘亲,绛月的心情还是激动,但她极力忍着,问道:「老夫人,近来可好?」
陆老夫人蹙眉苦笑,「托福晋的福,老身尚好。」
「老夫人务必要保重身子。」绛月说着,眼眶又是一热。
看她如此诚挚关怀着自家老母亲,陆安福跟甘氏都觉得疑惑,可也不好多问什么。
「福晋,老身今天煮了一些豆汁跟酸梅汤,若福晋不嫌弃,可愿入内接受老身的款待?」陆老夫人深怕冒犯,语带试探。
绦月一听,立刻答应。
「福晋?」苏克哈似觉得不妥,立刻出声提醒。
绛月看了苏克哈一眼,「没事的。」
苏克哈尽管感到疑虑,也只能依着福晋的意思。
就这样,陆老夫人将她迎入后面的花厅,热情款待。
虽不能与娘亲相认,但能像以往这样一起吃吃喝喝,谈天说地,绛月不知道有多开心。
也许是母女连心,尽管不知道眼前的绛月就是陆安满重生,陆老夫人竟也因她的出现而抚慰了丧女伤痛的心。
「福晋,老身不敢冒犯,但有一事不得不说……」陆老夫人说道:「福晋的样子虽与我那短命的闺女天差地别,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着您,我就忍不住联想起我那可怜的孩子……」提及女儿,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绛月心头一紧,握住她的手,也红了眼眶,「老夫人切莫因伤心而伤了身子,相信陆家小姐在天有灵见您如此伤痛,也会不舍难过。」
「都怪我……」陆者夫人相当懊悔,「都怪我不让她吃,她才会偷偷躲起来吃东西,也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居然、居然会噎死……」说着,她哭得更伤心了。
绛月揽着她的肩,心里也是极为难受。
要是她没噎死,娘亲不会这么悲伤自责,可要是她没噎死,她这辈子也不可能跟允肃碰上,并嫁给了他。
「老夫人别自责,我想,令千金一定是到一个很好的地方去了。」绛月安慰道。
陆老夫人微顿,「很好的地方?」
「嗯。」她温柔一笑,「老天爷自有安排,或许无法尽如人意,但绝对有其道理,您就别再伤心了。」
「福晋,听着您这些话,我的心宣慰多了。」陆老夫人以疼爱的眼神看着她。
绛月拍抚着她的背,「老夫人若不嫌弃,就将我当作你的女儿吧。」
闻言,陆者夫人陡地一震,一旁的苏克哈、喜福跟春寿也吓了一跳。
「这、这……老身岂敢?」陆老夫人有点惊慌失措。
绛月握着她的手,望着她的目光温柔且真挚,「没有什么敢不敢、冒不冒犯的,我说了就算。」
陆老夫人难以置信又喜出望外,眼底闪烁着泪光,感激又感动的凝视着她,再多言语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激动及狂喜。
回府后,苏克哈立刻向自家王爷禀报今日在百味珍发生的事。
允肃听了之后,甚感疑惑,这实在太不合乎常理了。
「苏克哈,派几个面生的人监视着百味珍每个人的一举一动,若有可疑之处,立刻向我禀报。」
苏克哈眉心一拧,「王爷怀疑……」
「本王也不知道该怀疑什么,但凡事不能轻忽。」他说。
其实自他发现嫁给他的人极可能不是绛雪后,他便派出探子多管齐下的查探塔格尔,相信不日便能有所斩获。
这时,下人通传福晋来了,允肃便要苏克哈先行告退。
苏克哈答应一声,迅速离开了。
在门口与苏克哈打到照面,绛月进屋走到允肃身边时,忍不住娇嗔了他一眼,他方才肯定又在听苏克哈报告她的行踪了。
允肃蹙眉一笑,将她揽进怀中,「我说了,不是监视,是关心,为了你的安全,我得知道你去哪里、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
「我不会乱跑。」她说。
「我知道你又去了百味珍,苏克哈说你接受了陆老夫人的款待,还让丧女的老夫人视你如女?」
她顿了一下,呐呐地应了一声,「嗯。」
「为什么?」他直视着她,问道:「你出府去,不念着你额娘,却跑到一个汉人家去认别人做娘?」
「我……我同情她。」
「你与她素不相识,就算同情,也未免太过。」他试着想从她口中套出什么。
「我……」她轻咬下唇,迎上他那带着疑窦的目光,担心自己会露出马脚,不由得心跳加速,突然,她灵光乍现,心生一计。「其实……我是为了你。」
允肃不解的反问:「为了我?」
绛月点点头,说得煞有其事,「你说过每个月两订百味珍的糕饼是为了弥补,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想弥补陆家,但我也希望能替你分一些忧。」
她这回答无懈可击,而且充分的显示了她的体贴及良善,她也觉得自己好厉害,真聪明。
「我对陆老夫人好,她便能稍稍忘却丧女之痛。」她笑视着他,「这不也是一种弥补吗?」
允肃蹙眉笑叹,「原来如此,本王知道了。」
她说的一点都没错,这是一种弥补,而且是最直接的弥补。
「那……」绛月勾抱着他的颈子,娇憨可人地瞅着他,「往后我可以常常去弥补陆老夫人吗?」
他眉梢一挑,「多常?」
「一个月……十次?」她试探地问。
他摇头,「太多。」
「九次?」
他继续摇头。
「八次?」
他不作声。
「七次?」她秀眉一拧,「还不行?」
「三次。」他说。
她不满的着嘴,「三次?那么少?」
他轻捏她的鼻尖,「别忘了你的身分,堂堂肃亲王福晋隔三差五就往那儿跑,像什么话?再说,你身分不同,亦有安全之虑,别给我添乱。」
他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可一个月才三次实在太少了,她还想讨价还价,「不能再多一次吗?」
「再说就没了。」允肃敛起表情,严正地道。
「好好好,三次就三次。」有总比没有好,她想,他对她已经够放任了。
绛月每天有很长的时间都待在厨房,她手艺佳,性情和善,王府上上下下没有人不喜欢这位待人和气、不端架子的福晋。
玉春嬷嬷还说,别说是人,就连王府养的狗都爱她。
因为她的存在,从前死气沉沉的王府,如今经常是欢声震天,笑语绕梁。
现在绛月每个月可去百味珍三趟,於是她开始致力研发新口味的糕点,只要试成,便会将成品跟食谱交给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总觉得自己失去一个女儿,却又得到一个女儿。
她们虽然身形不同,样子不同,却有着相同的性情、兴趣及专长,有时看着她,陆老夫人会感到困惑及混淆,可也因为有了她,陆老夫人渐渐走出丧女之恸,脸上慢慢有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