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消息
大膺昭业三年十一月末,先帝第三子渠王裴汲擅离封地,回京刺杀太子裴承。潜回封地勒川后,更是犯上作乱,打出了除暴君的旗帜,与朝廷公然相抗。
同月,沣帝封左右将军,领军十万去平乱。然朝中早朝制度尚未恢复,大小官员若是有奏请弹劾依旧还是直接进宫面圣。裴湛官职尽卸,赋闲的在家,也就无甚事要入宫。自卸下的金吾卫统领之时起,他再没有面见的过圣驾。就算是那日圣驾到了晏王府,内监也是传了话过来告知,不必面圣接驾。
太子被渠王所劫持,而他又与渠王有过接触,皇帝心中生疑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王爷,今日十万铁蹄在城门外整装待齐,歃血饮酒誓平叛乱、灭贼子,刚由拱卫缉事司的苏斥川亲自送行。」惊鸟垂首压低了声音说道。
阳光微醺,裴湛手中擎着一直鱼竿,悠闲的倚在摇椅子上半眯着眼睛养神,闻见最后这几个字才睁开了眼睛,略微有些惊诧的复又喃着那三个字问道,「苏斥川?」
「是。」
裴湛再没有说话,却是坐在不远处的玄诃忍不住开口讥嘲,「军中都是铮铮铁骨的硬汉,居然派了只阉狗去践行。」到了这样的寒冬腊月,他原本是一刻都不想在外,虽然身上是裹了两层皮裘,却仍叫人在腿边上生了一盆旺火。
裴湛抿着薄唇,抬眉去看了眼扔在水中丝线,没有半分颤动。旁边的几个就更没有发出声响来,楚符私下扯了扯玄诃,悄声说道:「莫要惊了王爷的鱼。」说完,又大为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裴湛却是淡淡一笑,「十一月本就不是钓鱼的好时节。若真是想钓鱼,倒也是有法子,只是劳民伤财实在是得不偿失。不如,待到明年的好时节再说。」说着,他手中的鱼竿收了起来了,原来那鱼钩上他根本没有下饵。
玄诃只觉得裴湛像是说了一段大有玄机的话――既然,时机未到,那就且等着吧。
「去喊琴师来,就弹奏那曲《东喜禅》。」裴湛默了默,沉声道,「孤虽没法子亲自为他们践行,遥遥赠上一曲,全当做是聊表心意了。」
老琴师不一会儿便捧了琵琶上来,拨弄几下试了音就开始指尖上下翻飞起来。想必也是背后下了苦功夫来练的,悲壮孤绝的氛围被刻画到了极致,在场的几人听了后无一不动容起来。情到深处,岩莫竟然是抽出了腰间的大刀,随着那调子弹剑相和。那琵琶虽然低音絮絮如诉,高音处高昂转圜,倒不及刀声带着生死悲绝。这两者相辅相成,更是多了分英雄的萧瑟悲壮。
一曲罢,岩莫当即膝跪了下来,深深的伏着头磕地,语带哽咽的说道:「属下愿意生死随着王爷,有朝一日,更是愿意为王爷领军阵前,冲锋杀敌。」他原本也是行伍出身,年少的日子全是在军队中度过,虽然现在晏王府中,却总还是对着以前的时光年年不忘。
裴湛淡淡的看了一眼,只是说道:「你起来罢,近日朝中动荡,该做的也是为百姓谋福祉。」他调转视线,见玄诃一人坐在那,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玄诃半眯着眼睛,见他看着他,神情也不由得苦不堪言起来,「王爷救救属下吧。」
那几人看了他的这模样都忍不住笑个不停,有人笑喟道:「他这厮近来半月倒有十一二天不在敞园当值,就只裹着被子在床上睡觉。」「这样的懒人,王爷不要理会他。」
玄诃不理他们笑讽,低声求道:「王爷,属下实在是受不住了。」他平时傲气惯了,现如今是真被逼得没有办法了才来开口。那回窍秀的事情叫去烬耿耿於怀,到现在都不肯将药给他。发作一次,他尚且能靠着自己的功力抵过去,到现在却是无论如何都支持不下去了。
「你自己结下的梁子自己解去。」裴湛看了他的苦相,忍不住轻声一笑,这样说他显然是摊手不想管这件事情。
玄诃几乎就要跪下来,「那个老头子记仇的很,他若是不想,我便是求着跪在他门前也没有法子。王爷救我……」他说着,竟是一点点跪了下来,伸手去揪着裴湛膝盖上的缎子。
裴湛看了他,良久谈了一口气,「你又何必……如此为难自己。」
玄诃一颤,却没有说话,慢吞吞的收回了自己手,他原本就是消瘦,这段日子昏睡的时间多了,更显得异常整张脸的都苍白了起来,棱骨分明,好像整个人被什么耗尽了生命。
「你去找窍秀,去烬的那个弟子吧。」裴湛看着他这幅模样也只能摇头,他的情况他最清楚不过,只要玄诃一日看不开,这东西时刻都在累及他的生命。去烬那个脾气,虽然会看着他的面子上应着,可谁又知道,私底下又会不会在药或者是哪边动些的手脚。去烬不愿意做的事情,实在不宜去逼着他,不如找根源了化解了再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