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 / 2)

小凰不是仙 蜀客 33073 字 4个月前

魔神见状道:“人,六界的弱者,如此顽强。”

听他夸奖,田真作为曾经的人也感到自豪,开始为同种族谋取福利:“陛下帮帮他们吧。”

众村民喊着号子齐用劲儿,看面前的大石一点点移动,都露出喜色,忽然,那石似被无形力量托起,莫名地飞至半空,约数丈高,然后平移开,落在不远处,“轰隆”一声将地面砸出个大坑,方圆数丈,地面龟裂,众村民吓到,连忙跪地祈祷,许久才爬起来,愁眉苦脸地去取土填那些裂缝。

早该料到此神不擅长做好事,田真后悔又庆幸。

魔神侧过脸:“吾并未用多少力气。”

田真“扑哧”笑出声。

“幸灾乐祸的凤凰。”

见那双眸闪着危险的光,颇有警告的意味,田真并未收敛,反而得寸进尺地去掰他的脸。

魔神抓住那手:“喜欢吾俊美的脸吗?”

田真差点晕倒,嘴角直抽:“你怎么能……有说自己俊美的吗?”

魔神微微抬起下巴,道:“吾尊重事实。”

田真再次笑翻。

魔神放开手,朝她俯下脸:“你可以继续了。”

继续摸?田真表情僵住,结结巴巴道:“其实……这个……不全是因为脸。”

“吾知晓。”魔神沉声大笑。

神啊,又输了气场!田真郁闷地扶额,忽然仰头道:“陛下现在知道我的心意了,我却还不知道陛下到底喜不喜欢我。”

魔神侧过身。

早已猜到他的反应,田真低头做失落状:“不喜欢吗?”

见她这样,魔神开口道:“吾会在意。”

看大神装到什么程度,田真极力忍笑,道:“我是灰凤凰,陛下这么说,心里未必这么想,也就一点点在意吧。”

“吾并无此意。”

“那就是更多一点吗?”

“嗯。”

“会比普通部署多一点?”

“嗯。”

“可以比小残多一点?”

“嗯。”

“比大天王再多一点?”

“贪心的凤凰。”

田真的额头抵在他胸前,笑得颤抖。

魔神拉起她:“那边有争战,随吾一观。”

大神所说的“那边”,其实是指万里之外,那儿是座偏僻的山林,少有人踪,此时上空狂风大作,云中数名神将各执武器,柔和的金光将一名绿袍妖将困在阵内,全力围攻。

那妖将已是力竭,难以支撑,眼看就要现出原形,情急之下他忽然望见对面的人,顿时想也不想便高声叫道:“求魔帝搭救!”

魔神略一思索道:“甫三山。”

田真本不愿再让他插手任何事,可是听到这名字,她又将劝阻的话吞了回去,苦笑,甫三山乃是妖界五王之一,妖皇的亲弟弟,救了也没有坏处。

此番硬着头皮求救,甫三山自己也没有把握。

摩、妖原属同脉,不过这位魔帝极为特殊,听说皇兄曾经在他手下吃亏,他断没有救自己的道理。可若真落到神界手里,麻烦就大了,皇兄虽看重自己,但妖界王族素来有个规矩,落入敌手多会自裁,以免成为人质。眼下情势危急,左右死路一条,不如拼着面皮试试,或许还有希望。

果不其然,听到“魔帝”二字,几名神将皆面色大便,同时撤阵望过来,看清之后更是再也动不得,不知该逃还是该留。

甫三山趁机脱身出阵,暗道侥幸,想他虽未出手,自己却的确是因他获救,加上知道这尊神得罪不起,连忙上来道谢。

魔神问:“无恙否?”

当初妖皇受辱也就几个亲随知道,事关妖皇脸面,哪敢外传,就连甫三山这个亲弟弟也只略有耳闻,此刻见他待自己还算客气,甫三山暗暗疑惑,忙赔笑道:“小王技不如人,让魔帝见笑,此番大恩,小王自当铭记,来日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定然效劳。”

魔神道:“魔、妖同出一脉,吾看妖皇之面,无须客气。”

甫三山也不敢多留,奉承两句便告辞离去。

田真想了想,低声问:“陛下是想借这件事向妖皇道歉吗?他生性记仇,恐怕未必会领情吧。”

“吾无须道歉,他也不会接受。”魔神道:“但魔、妖两界将来必须合作,他需要一个友好的理由。”

田真不解地问:“陛下不是说跟他合作没有好处吗?”

“吾自由道理。”魔神没有多解释,转向几名吓呆的神将,双眸微眯,“对付妖界小王,以多胜少,无能的凡神。”

无能不是错,你思想品德又不及格了,田真迅速抱住他的手臂:“陛下,你做什么?”

魔神看她一眼,不语。

“表弟,何必动怒。”温和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田真愣了。

不知何时,云中已站了个人,白衣广袖。

魔神缓缓道:“你是怕吾伤了他吗?”

杀气渐浓,袖底藏招,田真此刻放手也不是,不放手也不是,待要解释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朝华君看看田真,道:“表弟,她本是我宫中的人,若能网开一面……”

“王在说什么?”田真诧异。

魔神挥开她:“想回神界吗?”

田真上前两步去追,哪里还有人影!

“小凰儿。”一只手拉住她。

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误会,田真倒没怎么担心,此神脾气发过,应该很快就能想明白的,她转回看着朝华君,冷冷道:“你故意的。”

朝华君没有否认。

“龙女已经送还,如果你还想劝我回神界,那不必了。”

“你的维护,我很高兴。”

田真抽回手道:“身为弱者,本能地不喜欢杀戮,更不想看到毫无理由的杀戮,换成别人我一样会救,并不是因为你。”

“你虽叛离,我却不曾想过害你。”朝华君的语气也不复平静,“凰儿,当初我待你好的确有缘故,才会让你误会至此,但那些事也绝非全是假,难道你我一定要这样?你为何如此固执?”

田真没说什么,举步要走。

“随我回神界。”朝华君不容分说地扣住她的手,两人化作金光消失。

第十二章 神的智慧

天河长桥,殿宇宫墙,侍卫天官,久违的天庭,景物没有太多变化,可是比起第一次来时,心情已经大不同。没有叫文犀的小兵,没有狠毒的恒月姬,朋友和敌人的消失,提醒着这个地方发生的一切都成为过去了。

房间陈设精致,双重银粉色帐幔被银钩撩起,顶上垂落着整齐的流苏结,另坠着许多明珠之类的装饰。窗外阳光高照,轻风吹拂,缥缈乐声入耳,然而周围的空气始终令人感觉沉闷,极为压抑,反不及虚天的夜色令人舒畅。

戴罪之身,神帝没有立即处置,自然是有原因的。

听见脚步声,田真复又闭目。

侍女奉上茶饭,朝华君示意她们退下,亲自取了小半碗粥至床前,扶起她,轻声道:“想你该饿了,这是你爱吃的银虾粥。”

路上他说得任何话,图真都不予理会,但有件事说也奇怪,她的体质分明是神族中最劣等的那类,往常每天都要吃些东西补充能量,这次饿了好几天,精神居然还不差。

她睁开眼,淡淡道:“我有手。”

朝华君并不生气,拿小银匙轻轻舀了些送至她唇边。

田真侧脸道:“粥是不错,可惜人不对,也就没了胃口。”

朝华君道:“你又赌气。”

“跟你赌气有用?我不是什么出身高贵的神女,好手好脚没那么娇气,要你堂堂神王亲自伺候,吃饭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就可以。”田真从他怀里离开,伸手取过粥吃光,将碗送还,随口问,“打算怎么处置我,软禁一辈子吗?”

朝华君接过空碗放到桌上,回来坐在她身旁:“凰儿,他的力量难容于六界,我身为神王,许多事必须为神界着想。”

田真道:“如果我没记错,他对羽族多次留情,纵然恩将仇报,你也要对付他?”

朝华君道:“他的回归是天意,你如何就补体谅我半点?”

田真反问:“把我带回来,是你的主意,还是神帝的主意?”

“无论如何,我会护你周全。”朝华君站起身道,“你且安心跟着我,别的将来再说,不要随便乱走。”

待他离开,田真迅速起身下床,她也不怕做恶人,就所有进来的侍女全赶出去,然后独自坐在桌旁寻思——直觉告诉她,朝华君突然这么做,目的肯定不那么单纯,魔神功体有损的事除了奂天女和自己没人知道,难道他们已经在怀疑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想办法离开,田真望望屏风,天庭把守何等严密,单凭自己根本没办法出去。

正在懊恼,屏风外有了动静。

“小凤凰。”

“仙帝陛下。”

关河月微令侍卫退下,独自走了进来。

连他也来了天庭,事情更不简单了,田真心头一跳,直接问道:“关河月微,你也打算拿我做筹码?”

关河月微没有正面回答:“他是先天之神,纵然我不插手,别人也不会安心。”

“别人是别人,他并没有侵犯仙界的意思,仙界一定要参与?”明知没有希望,田真还是说出口了,“文犀,我只求你这一次。”

关河月微沉默半晌,微笑道:“我是文犀,也是关河月微,仙界的大事并非全由我做主,你放心,事情一过他们就会放了你。”

好似有一盆雪水当头浇下,田真全身冰冷:“你们打算带我去哪里?”

“优婆山。”

“敢激怒他,你们很有把握?”

关河月微道:“纵使他失去一半功体,我们也仅有一半把握。”

最坏的猜测被证实,田真镇定地踱了两步,忽然问:“是德音龙女跟你们说的?”

关河月微点头:“你不该放她回来。”

当时奂天女离开,为了警告自己,所以说出魔神功体有损的事,龙女在旁边,自然也听见了这番谈话,田真后悔莫及,冷笑道:“是我糊涂,下次我会注意,不再留活口。”

她重新坐下,摆弄着桌子上的茶杯:“只凭这么一个不确定的消息,你们就决定孤注一掷,不怕两界因此覆灭?”

关河月微道:“我们的时间不多,这是唯一的机会。”

田真挑眉道:“要是这个消息有假呢?”

关河月微很平静:“这原本就是场赌局。”

“无论是放龙女,还是救你,我都没指望过报答。”见他尴尬,田真忍不住笑了,“放心,我不让你为难,只是希望你闲了能常来带我出门走走,我不喜欢被关在房间里,也不想求朝华君。”

关河月微松了口气:“小凤凰。。。”

“你不用内疚,我不吃这套。”田真站起身,主动拉他:“走吧。”

大约是这次闹得太僵,接下来的几天朝华君都没有出现,但田真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眼里。既然求人没用,她索性不再提起,关山月微见状也就安了心,不时带她去花园里散布解闷,反正天庭守卫无数,不怕她逃走。

对于她的反应,朝华君等虽觉异常,暗中查探却无任何发现。

就这样,田真白天四处游玩,晚上照常睡觉,直到第五日半夜,她忽然被几名侍女“请”了起来,送出城门。

长桥对面,一辆车等在那里。

侍女打起帘子,朝华君端坐车内,见了她仍是微微一笑。

田真不用侍女搀扶,一话不说自己跳了上去,钻进里面坐好。

没有月亮,没有灯笼,车内外都是黑沉沉的,天鸟却依旧能以极快的速度奔驰。田真望着外面倒退的模糊树影,暗间盘算。

黑暗中,手被人握住。

“小凰儿。”

“朝华君这是做什么?”田真想要抽回手。

他没有放:“记得当初我遇见你的时候吗?”

田真愣了下,莞尔:“怎么不记得,我把自己当成了天鸡。”

朝华君含笑的声音传来:“那时见你伤了最美丽的彩羽,迷失本性,小不上的缩在天鸡群里,甚是让人爱怜。”

就是出于这点爱怜,他带着她离开天海孤岛,真正走入了这个世界。

田真沉默半晌,道:“谢谢王。”

灰姑娘般的初遇,羽族神王坐在火凤背上,白衣金腰带,温柔如画中仙人,眼睛里有戏谑,有关切,也有疼爱。

与缺点多多的魔神相比,他太完美,不可否认,在他面前,她的内心一直都有着那么点自卑吧,所以才会在龙女出现后,轻易地就选择了放弃。

他对她的好,带着目的,却也有真心。

回忆固然美好,可是当所有美好都变成回忆之后,剩下的东西就不多了。

“神界叛逆的身份,已是死罪。”依旧动听的声音,多了几分黯然,在夜中宛如忧伤的音乐,“但无论如何我都是在尽量护你周全,小凰儿,为何就不能像往常那般陪在我身边?”

田真缓缓缩回手:“王肯送来心头血,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谢谢你。”

朝华君将她拉入怀里:“为什么?”

田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曾经可以撒娇的怀抱,依旧温暖,可惜这个人到底不够了解自己。

“原因很简单,王会放弃龙女吗?

“没有她,你会回来我身边?”

“之前会,现在不会。”

“你是真喜欢他?”

“是。”

朝华君道:“因为他救你,还愿意为你解毒。”

“这算是一个原因。”田真也说不出什么理由,英明又爱听奉承话的神,骄傲又自负,好战又好面子,危险又安全,思想品德时而优秀时而不及格,还经常高高在上地拿别人做填空题,可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与表情,低眉、侧脸、抬下巴,自己都记得清楚无比。

那么大的差距,也没有带来太多顾虑。

田真自朝华君怀里离开,道:“王的维护我已经报答过,所以这次的算计,我不会原谅。”

车内再无人说话,沉寂。

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是醒着,还是睡着了,等到明日太阳重新升起的时候,一切将回到该有的模样,就像没有发生过。

茫茫大荒,神界恶地,田真不记得是第几次来这里,神帝他们早就到了,朝华君和她没有跟随大军一起出发,只是为了避免走漏消息而已。

优婆山脚,数十万大军阵容整齐,两面醒目的旗帜被风吹起,分别是神,仙两界的标志。被神所弃的上古神山,忽然间众神云集,怨气更重,山顶阴云起,大片大片往下压,与山脚圣气混作一团。

这次两界的阵容明显比北涯那次更强大,除去朝华君,战神神无功,月王与仙界九费太宫等人,神帝弑中天与仙帝关河月微也并肩立于云楼顶,金色华盖映着,紫色华盖,极为贵气。、

高高竖起的十字木架上,是个便于观战的位置,也是最醒目的位置,足以让所有人看到。

田真苦笑。

这十字架是特意留给咱的吧。难不成咱要变耶稣了?

优婆山有上古众神遗留的杀阵,他们将战场选在这里,打的就是利用杀阵相助的主意吧?杀阵的危险是其一,最关键的是自己身上这粒凤神内丹,会起什么作用,很难预知,对他肯定是极端不利的,好在暂时还没有人知道这点,必须尽快想办法脱身。

朝华君见时候差不多了,走到她身旁轻声道:“凰儿,委屈下你。”

田真收回思绪,道:“委不委屈,我还有选择吗?”

习惯了她现在的说话方式,朝华君没有计较,带着她飞上高高的横木。

田真忙道:“我怕死,也怕疼。”

朝华君拍拍她的背,没等她看清,一条细细的金色绳索自他袖内滑出,将她缚在中央的木柱上。

田真松了口气,情况比想象中的要好,至少没被员起来。

“多谢王的恩典。”

“乖乖的,不可多话,否则就不只是这样了。”

朝华君说完抿嘴,掠下木架。

确定神帝他们没再注意自己,田真低头看身上的金色绳索,这是神界常用的缚神索,收缩自如,无论神仙魔妖,被梆住了就难逃脱,他仅仅用了这个,也是知道她的法力低微逃脱不了的缘故吧。

换成别人,肯定觉得他对你实在够好了,可是真正对你好的人,绝对不会拿你当人质。

不知何时起,周围的气氛悄然转变,现场静得出奇。

大片魔气卷来,形成黑色魔云,一支魔军从天而降,约有数万之众。

阵容整齐,战旗招展,旗下是九死沧、魔业护法等数名大将,阵前左右两边,路冰河紫袍飞扬,路小残红袍小袖,越发衬出中间那身影的威严。

魔神立于云中,俯瞰大阵。

众神仙紧张,亦不敢怠慢,用于守阵的力量又加了几分,但见金光紫气萦绕,层层堆叠宝塔。

魔神看毕负手:“设此大阵,是有必胜的把握吗?”

神帝道:“七弟会来救一个羽族女,令朕意外。”

“虚伪。”

田真纵然满腹焦虑,听到这句评价仍是差点笑出声。

魔神也不理会神帝的脸色,将视线落在战神神无功身上:“吾儿,你的对手在了。”

路冰河应声出阵,伸右手,瞬间工夫手中便多了柄银色钩镰刀,嵌紫色宝石,与银发紫袍相辉映,冷艳夺目。

对上魔界天王,战神亦不敢轻敌,神无功抢先出招,画戟迎风横砍,卷起火色气浪。路冰河紫眸微冷,身形瞬间跃起,避开那气浪,同时手里的钩镰刀直劈下去,神无功冷笑。待要回护,不料那钩镰刀中途一转,一送,竟变作钩割之势,好在他也应变得快,身体前倾,堪堪避开。

两人实力相当,世响声中已越过了几座山头,战到远处。

大鹏王垂天伤未痊愈,没有出现,路小残对上的是另一名天将,应付起来不算太吃力,加上小家伙计谋多,问题不大。

田真望着对面的神,忍住没有做声。

金色紫色光圈层层扩散,隐隐有五彩圣气飘浮,可知那非同寻常的威力,面对两界数万高手合力布下的强阵,魔神虽功体远不复从前,脸上却仍无半分惧色,好战的本性反被激发,身形自云中真直坠下,落地站定。

双眸一眯,神光映天地,招未出,万千兵将已觉胆寒。

“这样,就要与吾匹敌吗?”

一声冷哼,魔神缓步入阵。

每踏上步,足下大地便随之颤动,神力排山倒海般压向云楼,气流撼动结界,云楼“咯吱”摇晃,若非被缚神锁绑着,田真几乎要从十字木架上跌落。朝华君与几名仙官见状,连忙掠上前相助。云楼顶,神帝与仙帝关河月徽扔神色镇定地立于栏边,袖中的手却已同时握起,暗中运功戒备。

神力尽收,魔神“嗯”了声,负右手于身后,半抬左手戒备,原地不动地观察法阵变化。

不出所料,法阵承受这样的强势攻击,立即反弹运作,生出无数道闪电朝他射去,尽数被他身上的护体神印挡开。

田真额间直冒冷汗,轻轻动了下身后被缚的双后。

众神仙都明白,他这不过是有意试探法阵的威力,并未出招,因此方才虽守住阵,却依旧无人敢大意,全身戒备。

魔神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上古神阵为凡神所用,威力大减,但又胜在人多,吾当一试。”

左手掌心朝天,缓缓上抬过眉,赤色神光自掌中生,鲜艳刺目。

与此同时,他足底也生起一圈蓝色魔光,向四周迅速扩散,如同涟漪般层层荡开,所过之处土石崩毁,巨响声不断,大帝瞬间被铺成了美丽的蓝色。

袍袖展,身形仿佛立于海上,恍如传说中的海神。

“杀道,度海。”

顷刻功夫,足底的蓝波忽变血海!

掌骤翻,赤光炸裂,如同飞溅的鲜血,扑向阵壁!

阵壁受神力冲击,如同起球般膨胀,轮廓越来越薄,眼见即将被胀破,神招既出,胜负难料,神、仙二帝见情势危急,终于也沉不住气,同时发招,两界至尊亲自扶阵,法阵得王气相助,再增威力,停止膨胀。

一个要守,一个要破,双方互不让步,勉力施为,一时竟相持不下。

田真面色发白,紧紧咬住唇。

突然,五彩圣气暴涨,吞没杀神赤光!

阵壁猛地收缩!

地动山摇,震耳欲聋的响声过后,云楼几欲崩塌,数千天兵化为虚无,余者纷纷退后。

魔神岁有应变,但功体折损,防守上难免薄弱许多,两道五彩圣气穿透赤光,击中肩头和胸口!

伤处血涌,半晌,唇角亦有血溢出。

实力大折,证实了他的确只余一半功体,众神仙终于松了口气,斗志高涨,魔业护法与九死沧等人见状焦急,无奈近不得阵,又被几名天将缠住,虽稳占上风,却难以抽身相助。

神帝笑道:“七弟功体折损,比朕想的要严重。”

伤处的血自动止住,魔神亦不曾后退半步,抬眸道:“这,就想困吾?”

神帝道:“无论如何,朕与你都是名义上的兄弟,你若肯主动回归太上镜,朕念及手足之情,便不再计较,否则……”

他还未说完,就被魔神打断。

“是吗?”

美眸一眯,数道赤光如长龙直逼云楼顶,虽被法阵化去大半,却仍有一道冲破阻力,向神帝而去。

神帝见状惊得后退几步,朝华君离得近,立即回护,关河月徽也被迫抬掌,三人合力挡下神招,那余力仍将神帝面前的栏杆击得粉碎。

当着三界将士的面出丑,神帝色变,冷笑道:“弑中流,你……”

风气,田真惊觉不对:“陛下小心!”

天地间升起无数旋风,如同小小的漏斗,飞快朝这边移来!

被熟悉的神力催动,上古困神之阵重新运转,优婆山方向降下数道似曾相识的耀眼白光,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转折变化,将魔神围在中间,无数光刀从四面八方击向他,源源不绝,根本避无可避。

太上镜杀阵!田真认出来,曾经害他措手不及伤了脸,如今亲眼见到完整的法阵,威力远胜先前,想他曾经为救奂天女而入阵,最终被封印在太上镜……

他不来救,神帝也绝不会杀自己,顶多受点折磨而已,此刻他要脱身出阵并不难,是骄傲不允许,还是……田真咬紧牙,将已到嘴边的所有话强行咽下……出言劝阻,只会引神帝注意,那时就不是被缚神锁捆住这么简单了,必定功亏一篑。

“区区杀阵,吾有何惧。”

就在她思索的片刻工夫,魔神已从容应对,护体神印瞬间化为淡蓝色光球,急速转动,左右上下顺逆,方向不定,将他包围其中。千万光刀击上光球,却随光球转动而流动,方向顿时发生改变,彼此的力道互制,抵消了大半。

神帝的脸色渐转阴沉。

关河月徽道:“他竟能破解杀阵了。”

强烈的罡风起,黑暗气息蔓延,俊脸被长发遮住。

“炎武,到你了。”

低沉的声音回响在天地间,是命令,也是邀请,来不及思考话中含义。天际陡现一道耀眼赤光,携带尖锐鸣声飞来,俯冲入阵。

众神仙大惊失色。

红光渐弱,那物件终于鲜艳,却是一柄极不寻常的大刀,长约丈余,通体红赤,似有火焰在刀尖燃烧,威风至极。

魔神伸出右手,赤刀似有灵性,自动飞入他掌中。

炎武,“最忠实的伙伴”原来是他的武器!田真倍觉亲切,看着那执刀的身影,反而平静了。极招出,不知又有多少性命消亡,然而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的,过分的善良不适合它。

长刀在手,魔神左掌往下一按!

千里之地,瞬间龟裂,四周的景物全被染成了血色。

上古神威再现,优婆山发出兴奋的低吼声,浊流雪块夹带着神山之力,滚滚而下,砸死神兵仙兵无数。

众神仙惊惶,胆怯的已有退意,阵脚开始不稳。

关河月微冷声道:“弃阵者斩!”

一招定胜负的关键时刻,反正退也是死,众神仙唯有全力扶阵,法阵终定,释放出更加强大的力量。

“一招。”魔神扬赤刀。缓缓转动身形,“太平,生杀。”

阵内那一片片光刀竟被冻住般,不再流动。六界风云停滞,天地万物景致,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死寂的空间,毫无生机,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骤然,长刀破空!

伴随着优美的弧线,赤色光焰荡开,胜过炎炎烈日,在场所有人都觉双目刺痛。

就在此时,那刀忽然又变为横劈。

恐怖的炸裂声中,阵破!神力势浩,有一半法力弱的神仙口吐鲜血,当场毙命!外围离得近的天兵也灰飞烟灭。

田真没有丝毫惊喜,连呼吸都屏住了。

时间紧迫,必须尽快……

对面的魔神后退两步,拄刀而立。

余波仍未息,云楼即将崩塌,重伤的神帝经侍卫护着掠开,关河月微亦受伤不轻,匆忙之间回身,见田真所在的十字木架已倾斜欲倒,正要作法相救,却被朝华君抬手制止。

弹指,三道真气化为羽箭击向田真。

见他忽下杀手,田真没有愤怒,只是笑了笑,忽然高声叫道:“陛下,走!”

“轰隆”声中,烟尘四起,一只黑色凤凰自尘烟中掠出,三条长长的尾羽完整无暇。光泽美丽,羽冠高耸,清鸣声响彻天地,远送潜力。

几乎同时,赤光盘旋而来,替她挡住羽箭,却是魔神抛出的炎武。/

机不可失,神帝,仙帝见他神力不继,杀招同出。

强势破阵,元神大伤,魔神隐忍伤势,稳稳立于原地,及时抬掌挡下偷袭,身上的伤处迸裂,鲜血喷涌。

心中愤怒,田真全力冲过去。

朝华君的目的本就不是伤她,不过是引魔神分心而已,哪知她竟能解开缚仙索,大惊之下飞身掠过去阻止。

炎武通灵,带极地之力回旋拦截。

修行无成不代表无所事事,神界能派奸细入魔界,路大天王不是吃素的,自然也在神界也安排了内线,田真早已打听过联系的方法,获得一枚带利刃的戒指。

而这最后的关头,才是脱困的好时机。

田真亦明白,唯有自己顺利逃出去,魔神的危险才能真正解除。眼睁睁地看众神仙趁机发招,竟有除去他的意思,她一时心痛难忍,哪里留意到身上发生的变化!体内的风神内丹莫名躁动,带出一声奇异的长鸣,似是召唤,又似命令。

众天兵耳膜刺痛,流出血来。

一条彩带自优婆山俯冲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过去维护,毒雾夹杂毒液,哀呼声起,受伤者无数。

蛇身承受重击,腥血四溅!

神蛇小彩!奂天女自封神识,它却察觉到外面的动静,知道是熟悉的神力,所以赶来相助。

田真落地化为人形,扑过去:“小彩怎么样,要不要紧?”

魔神道:“重伤,无性命之虞。”

田真连忙抬头看他。

内伤深重,开口便有血溢出,魔神并不在意:“聪明的凤凰,吾险些失去你。”

望着那略显苍白的脸,听他仍然高高在上地说出类似夸奖的话,田真想哭又想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血痕消失,魔神抬手放到她背上,算是拥抱。

内丹的躁动感更加清晰,田真总算察觉周围细微的气流变化,大惊地推开他:“这内丹好像不对,快走……”

话音未落,头顶忽现阴影。

优婆山顶的天空破开,仿佛被硬生生撕裂,飓风自天外卷来,形成巨大的漏斗状漩涡,将两人罩在中间。

一切变故只在眨眼之间,连所有神仙也看呆了。

“陛下!”众魔回神,顾不得什么,纷纷扑过来相助,却都被强大的天地之力阻隔在漩涡之外,神蛇小彩也急得仰起了头。

无形的力量,要将人卷入漩涡底。

“这是……”田真惊骇。

“太上镜。”魔神足底一沉,护体神印再现,将两人护住,与太上镜的吸力抗衡。

漩涡越来越大,携带无数沙尘,挡住所有人的视线,田真身处漏斗中心,已经看不见外面的状况,抬头望去,只见那漩涡中心是一处狭小所在,其中万千箭雨,极为凶险。

“太上镜内,非你想象中的安宁,还要随吾去吗?”

“去。”

“你的眼泪,令吾高兴。”

此情此景太电视剧了,田真也没力气去骂他变态,眼泪竟一骨碌滚下来。

“狭窄的太上镜,容不下太多。”赶紧的手指抚过,替她抆拭眼泪,“吾离开,你会回归风王身边吗?”

还记得这事!田真实在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只是摇头。

“很好。”魔神左手扶上她的肩头,“凤神内丹,承吾一成神力,为吾守护魔界。”

柔和的力量源源涌入体内,迅速被内丹吸纳,说也奇怪,脆弱的身体承受这股神力居然没有丝毫难受的感觉。

田真终于发现了问题,变色道:“你早就打算回去了!你故意的!”

魔神承认:“今日之事,吾已料知。”

“知道你还要来?”田真缓缓摇头,用力揪住他的前襟,“你顺从天意,为什么又……”为什么故意回应自己,为什么说那些令人心动的话?

她似有所悟,喃喃道:“你选中的是凤神内丹,你那么对我,就是为了让我替你守护魔界?你也是想利用我?”

魔神单手握住她的双手:“你这样想吗?”

利用与否,田真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去认真思考,头脑被愤怒充斥着,她狠狠地抽回手,接着却脱力般往地上跌倒。

一只手扶住她。

田真想也不想地推开。

“你要走就走吧。”没了顾忌,她狠狠地盯着他,眼泪却不争气地往外跑,“这儿是神界,现在他们还是比我们人多,你这些部属子民怎么办?就算我有你一成力量,哪里打得过他们?”

魔神道:“此事你无须担忧。”

也安排好了?田真恍惚。

“凤凰,不要哭泣。”漂亮的手指缓缓抚过她的额,光洁的额上,凭空出现一样小巧的金色额饰,延伸至脑后固定,闪闪发光,美丽非常,“吾送你的礼物。”

他似乎很满意,道:“吾讲过,将这个封印的机会赐予你。”

田真没有留意到这些,怔怔地望着他,不能理解。

一句赐予,曾经以为是意外之外的安慰,却不料是早就决定的事实,他安排好一切之后飘然归去,那自己算什么?九死沧他们天天练兵又算什么?让自己亲手封印他,高高在上的神, 是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吗?

神,始终是神,看得明白也不会在意太多,或许当初就错了?

自以为得到了的感情,到头了竟变成一场利用?不能相信,这些都是他的算计,是早就拟定的计划。

拥有他的一成神力,神帝、仙帝、妖皇怎么会放心这样的部下?这是断绝自己再回神界的可能,只能留在魔界效力。替自己解毒,留下凤神内丹,这段日子的亲密与感动,包括今天这场营救,难道就是假的?他做这些事,关于自己的的只是其中一部分?

狭长眼眸看着她,其中竟有笑意。

田真沉默。

不得已而表白,再被一点点感动,被一点点吸引,俊美的外形,隐藏在骄傲与好战之下的那些个性,尚武、尚德、维护部属、不拘小节、大智若愚,还有偶尔的无理与坏脾气。。。。。。

不是利用,别人都会利用,唯独他不会,因为了解他,一个内心尚德的神怎么可能做出自己厌恶的事情?其实他对这只凤凰是有兴趣的吧,至少比别人要更加在意点,会因为维护朝华君而介意,那句“娶你为妻”应该不是假话,他所留恋的六界也包括凤凰吧?只不过神知天意,留下的前提提已经不存在,又怎么能够回应太多?有什么可责怪的?

没有责怪的理由,所以他也没有歉意。

田真慢慢地伸出双手环住他的颈,迫使他倾身,唇边扯出个笑来:“既然要来了,陛下,不介意亲亲我,算是跟我道别吧。”

半响,一只手环住她的腰。

“吾赐予你这个机会,也赐予自己一个机会。”

俊脸缓缓朝她俯下,挺直的、霸气十足的鼻梁压上他的鼻子,再稍稍错开,终于,那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

没有继续的动作,也没有立即离开,因为受过伤,唇间犹带着丝丝血腥味。

长睫微动,可以感受到他的冲疑,田真眼泪急涌,心里却真正笑了。

旋涡之力越强,神印光华渐弱。

终于,魔神轻轻拍她的背,推开她:“吾回了。”

田真闭目。

四周的喧闹声全部消失,眼前一片漆黑,耳畔一片沉寂,不知过了多久,路小残响亮的哭声传来。

“父皇!”

田真慢慢地睁开眼,茫然。

头顶的旋涡已经消失,威武身影亦不在了。

路小残跪倒在地,边哭边用小手抆眼泪,那边路冰河亦收了钩镰刀,垂首,缓缓单膝跪下,魔业护法九死沧等人紧跟着跪了满地。

原是惨败,熟料最后关头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代价虽大,收获更大,众神仙喜不自胜,齐拜神、仙二帝。

华盖张,云楼起,神帝、仙帝重登楼顶。

神帝恢复威严,连自身的伤势也不在意了,开口道:“魔神回归,证实魔道天地不容,若肯归降,赦尔等无罪。”

悲愤之下听到这番话,魔界众将大怒,欲上前厮杀,却被路冰河制止。

路冰河淡淡道:“就凭你们?”

眼下兵将伤亡无数,可已方战力仍是占了压制性优势,神帝侧身看着仙帝关河月微:“魔神当诛,今后吾神、仙两界共同把持正道,仙帝意下如何?”

关河月微素有贤名,闻言有不忍之色:“魔众无辜,神、仙两界子民亦受战之累,既然魔帝已被封印,我看还是赦免了吧。”

九弗太宫亦颔首叹道:“上天有好生之德。”

神帝待要再说,忽然一阵强劲熏风刮来,风里浓重的邪气让所有神、仙、魔众都吃了一惊,纷纷转头望去,只见一支大军御风而至,当先那人手执拆扇,银发银袍,清素之下喑藏妖娆,竟是妖皇甫千秋。

神帝的脸又冷了:“甫千秋,你想插手?”

“魔、妖同出一脉,如今魔界有难,甫千秋又能岂能坐视不管。”妖皇说完,与路冰河拱了拱手,叹息,“前日王弟回来,提及魔帝相救之恩,对魔帝为人甚是佩服,听说有事,便宜求我赶来相助,想不到。。。。。。唉!终究冲了一步。”

路冰河拱手还礼:“费心。”

妖皇黯然道:“想当初我也曾好言想劝,无奈魔帝一意孤行,如今果然。。。。。。此事我亦伤感,但恕我直言,眼下天王须以大局为重,保全魔界基业才是。”

路冰河点头:“我明白,多谢。”

田真跌坐在地,呆呆地望着优婆山顶的天空。

救甫三山,原来就是今日妖皇出兵相助提供理由,他的回归固然遂了妖皇的意,但妖皇也绝不会允许魔界覆灭神界独大的局面出现,他前来救人时,已经以神力破坏了神界通道,所以妖皇大军才能这么顺利地进来支援,所有的事,他都安排好了。

该称颂神的英明与智慧吧,为什么仍难释怀?因为没有看到他的悲伤?就这么平静地归去了,甚至连一句道歉也没有。

想要笑一笑,心头却是不尽的苦涩。

“喂,喂!”

恍惚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田真冲钝地转头看去,却是旁边路小残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妖皇身上,悄悄伸手拉她。

“喂,够啦够啦!”刚碰到她的手,路小残就低呼,“哎呀!父皇不惜耗费神元改变你的体质,原来是想让你承载神力。”

改变体质?田真低头看向双手,终于明白了昏睡七日的真相。

怪不得自己能承受神力,怪不得他功体耗损得这么严重,明明已经离去,身上却留有他的力量,他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今后每使用一次力量,都会想起来吧。

田真赌气道:“承载多少神力,我也不会记得的。”

“那真可惜。”路小残抆抆眼泪,道:“父皇还有话让我告诉你呢,你不想听就算啦。”

田真猛地扣住那小手:“他说什么?”

路小残转转眼睛,继续大哭:“父皇——”

田真抓住他:“他说了什么?快说!”

“别这么大声!”路小残以传音之术制止她,“极地冰岛魔莲将开,父皇前日与哥外出,就是将六界灵脉引去那里,得六界灵气字样,魔莲开时,地力爆发断天脉,父皇就会借它之力,破太上镜,重归六界。”

重归六界?什么意思?

他回回来?

“吾赐予你这个机会,也赐予自己一个机会。”将封印的机会给了她,归来的机会给了自己。

原来如此!

没有道歉,没有悲伤,因为还有回来的机会!

大悲变大喜,田真如在梦中,犹不敢相信:“真的?”

“那当然,父皇没有十足的把握,故意不告诉你,你还真哭了。”路小残颇有点幸灾乐祸,“可别太高兴呀,让他们起疑心。”

“什么时候?”

“父皇说五年后,魔莲就会开了。”

按捺不住心头的狂喜,田真一把将路小残拉入怀里抱住,低头将脸埋在他背上掩饰神情,肩膀不住抽动。

“喂喂,做什么?”路小残挣扎,“快放开我呀!”

“小残宝宝!”田真哪里肯放,抱着他大哭。

“哭我做什么!”路小残气得咬她的手,“恶心!”

“小彩!”田真丢开他,抱住旁边的神蛇继续痛苦。

神蛇颤抖。

路小残拍拍神蛇的脑袋,悄悄说了两句话,神蛇昂首瞧了两人半晌,转身游上优婆山去了。

难怪一直觉得身体有异,原来次神把咱格式化提高性能了,系统没重装错把?田真捶地大哭,接着悄声问:“我现在打得过那个战神吗?”

路小残很合作地哭了两声,道:“找个时候我们引他出去试试吧!”

……

这边他两人唱和,那边神帝的心情指数急剧下降。妖皇摇摇扇子,不紧不慢地笑道:“通道已毁,神帝还不肯撤兵,莫非是将天庭让给别人住?”

通道被破坏,门户大开,后方空虚,众军疲惫,如今妖界插手,再战显然不明智,神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个“撤”字,关河月徽自然无异议。魔神归去,目的已达,仙界实力不及神界,果真消灭魔界,对仙界并无好处。

两界将领领命,各自清点残兵。

朝华君走到田真面前:“凰儿,你……”

“你别假惺惺的。”路小残抆抆眼泪,跳出来拦住他,恶声骂道:“她才不会跟你走!”

朝华君看着田真。

关河月徽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前方,却始终没开口。

“对待敌人也要讲礼貌。”田真拉过路小残,面无表情地走到路冰河旁边,直到两界联军撤走,也不曾再看两人一眼。

妖皇道:“魔帝之事,还请天王少些悲痛,多多保重,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路冰河道:“事发突然,恕我失礼,贵界厚谊容来日再答谢。”

“天王客气,请。”

“请。”

优婆山恢复宁静,冷冷的天凤吹散尘烟,留下满目疮痍的大地,证实着曾经发生过的战斗。

目送妖军远去,田真暗暗微笑。

好吧,在这以万为计年单位的世界,五年其实不长,咱有的是青春等待,有了机会,还怕找不到办法助他?

不知这一场欢喜,哭又笑,却是谁的阴谋,谁的智慧呢……

陪众魔挤出几滴眼泪,她转身去抱路小残:“吾儿不哭,你父皇不在,还有娘疼你……”

路小残撒腿就跑。

“吾儿——”

(完)

独家番外

世界就是这么奇怪,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魔神的回归,六界的风波并未因此平息,失去共同的威胁,他们开始关心各自的利益,短短五年,局势反而变得更加混乱。

失去互相利用的价值,神、仙两界联盟开始出现裂痕,关河月微治理有方,仙界的兵力日渐强大,不再甘于依附神界,屡次拒绝神帝出兵魔界的要求。道理很简单——老大要求老二一起去灭掉老三和老四,聪明的老二意识到此举对自己有害无益,表示不干了,关河月微近两年逐渐露出与妖界魔界和平共处的意思。

共同的敌人反而可以促进团结。

极地冰海,阴风寒如刀,无数浮冰顺水流漂移,大大小小如山丘,两界大军列阵冰上,杀气冲天,冰上一女子立于阵前,额间金饰闪闪,黑袍披风鼓起,衬得肌肤白皙,称不上绝世美貌,却极英气,有几分战将的味道。

“一别五年,朝华君风采依旧。”

朝华君看着她半响,微笑:“你倒是更胜当年。”

失去最强大的庇护者,魔界子民的危机意识提高,抓紧修炼,随时备战,大事都由路冰河兄弟二人做主,魔业护法与九死沧等人负责练兵。身怀凤神内丹,承载魔神之力,田真在危急关头几番击退神界大军,从此人人都知道,魔界有个强悍的三护法。

“客气,”田真表示不解,“巧得很,朝华君怎么会来这里?”

朝华君到:“我要问同样的问题吗?”

田真笑起来:“我当然是听说朝华君领兵来极地,觉得奇怪,所以匆匆过来想要凑个热闹。”她停了停道:“极地荒凉,朝华君此来必有目的,能让神界这么重视的事肯定不小,魔界自然也怕你们捞到太多好处,想要分一点。”

朝华君道:“如此,何必大动干戈,有无好处尚且未知,同行探个究竟即可。”

田真制止想要劝说的魔业护法:“朝华君不介意就好。”

一旦魔莲开,引发地力断天脉,他就能借此机会破太上镜。然而五年过去,极地冰岛至今仍无半点动静,魔莲盛开的日子难以确定,若是令神界生疑,引来两界大军,事情就不妙了,眼下当以拖延时间为上。

当下双方下令,两军并头朝冰海深处行进。

日暮云散,冰海平静且并无任何异常,朝华君不动声色令就地扎营,田真亦令魔军在一里外安营。夜幕很快降临,层云散去,露出数点星光,冰海之上一片沉寂,唯见大大小小的冰山飘过,折射着星光,闪烁着美丽的银色光辉,偶尔会发出碰撞声或碎裂声。

因为魔神归去,魔界旧部深恨神界,两军表面合作,其实各自都在暗中戒备。

田真坐在高高的冰山顶看星星。

回想当年,两人共看虚天灯火,“吾看这熟悉的天空,竟生出不舍之感,似要离开它了”,那些眷恋,促使他早就了这个归来的机会。整整五年了,为什么还是没有动静?朝华君忽然带兵来此地查探,有何目的?神界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思绪虽远,人却依旧警惕着周围的动静,田真忽然站起身:“朝华君。”

朝华君立于冰上:“凰儿,你还好吗?”

“好不好都是这样,”田真道,“你和我都早已经做出了选择,重拾过往没有任何意义,不如商议眼下的事。”

双眸更暗淡,朝华君点点头道:“本无大事,我只是偶然发现,神界的灵脉走向发生了变化,当然六界的灵脉原本就流向不定,无甚稀奇,但此番改变委实太过奇异,令人费解。”

田真面不改色地“哦”了声。

朝华君看着她道:“据我探察,仙界、鬼界、妖界和人界的灵脉走向也都发生了改变,它们竟都流向了这极地冰海,不像天然,到似有意而为。”

果然是为灵脉而来,田真没有发表意见,到:“能将六界动向打探得这么清楚,你们的本事不小。”

朝华君道:“不知魔界的灵脉有无异常?”

田真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朝华君道:“你也是为此事而来?”

“不错,灵脉异常,恐怕会发生出什么变数,所以也想要探个究竟,”田真并不回避他的视线,微微扬眉道,“神、魔两界第一次合作,希望不会结束得太快。”

朝华君道:“时局混乱,合作下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神界已经察觉,这是他归来的唯一机会,唯有尽力拖延时间,实在万不得已的话……田真当即转身道:“明明站在一起,还要时刻防备暗算,这样的合作太累,不如各自回去休息吧。”

“凰儿。”

田真站住。

朝华君沉默许久,轻声道:“其实我一直在等你归来,只是没想到,你已经……能很好地保护自己.”

田真道:“我身上的力量在提醒我,我不是什么凰儿,是魔界三护法。”

“你还是不肯忘记。”

“朝华君能二十年不忘记龙女,我想,我会更久一点。”

话音刚落,田真猛然回身与他对了一掌,掌风间,两人各自退开数丈,落在冰上站定。

空气中,奇怪的黑暗气息在弥散,气氛异常压抑,令人心神激动,不知何时,头顶上的天幕已被厚重的云层遮的严严实实,星光消失,整个冰海变得漆黑一片。

没有多余的责备,也没有人再说话。

两人都全神灌注这突如其来的异变。

黑沉沉的海面不再平静,仿佛被什么东西搅拌着,开始动荡,逐渐变得剧烈,水浪飞溅,冰山相互碰撞。发出巨大的、刺耳的声响。

纪念征战,魔兵们早已临危不乱,见状都惊起,魔业护法迅速整顿好队伍赶过来。几乎是与此同时,神界的队伍也已整齐待命。

朝华君与田真都不动。

那是……

视线尽头,海天相接处亮起蓝色魔光,越来越清晰,蓝光映照下,海面美丽非常,诡异非常,四面海水都流向一个方向。

朝华君当即变色:“众军听令,速速前进!”

话音未落,前方的景物忽变,冰海与魔兵全部消失,众神兵竟已身处一座死气沉沉的山谷之中,不见路径,不知边际。

很明显,这是被结界困住而产生的幻境。

冰海之上,一道红色透明的巨大结界将对面众神兵罩住,田真对魔业护法的指挥很满意,训练这么久,总算抢得先机,对方唯有朝华君一名强敌,这大阵应该能暂时阻止他们,多拖延些时间。

发生了什么?强烈的预感已经告知了答案。

太上镜乃上古众神合力所设,威力非同一般,他会成功吧?

田真立于阵心,袖中的双手紧握,再也掩饰不住心头的激动。

朝华君道:“你早已知情。”

“知道什么?”田真笑道,“我只知道,真有什么好处,与人分一杯羹,哪有自己独吞来得好。”

心头的隐忧竟变成现实,形势紧急,朝华君断然道:“凰儿,你再不让开,我不会留情。”

田真没有说什么,提掌当胸,结界更加牢固。

继续耽搁后果严重,朝华君当下不再冲疑,高举右手掌心凝结红光,旋转而出,直击结界。

红花炸开,结界坚固无破绽。

朝华君倒退两步,意识到不对:“你……”

田真道:“隐藏实力,谁都会。”

朝华君沉声道:“大军很快就要到了,仙帝与妖皇也必定会来,你以为这种时候,妖界还会站在你们那边吗……”

“你是说回去报信的人?”田真打断他。“我忘记说了,来的时候我特地让小残在后面留意着,只怕他们都已经被小残截住了。”

说话间,远处又有了动静,蓝色海平线上,竟冒出了一道巨大的黑色阴影,初看是个刚破土的嫩芽形状,小芽迅速生长,不多时就长出了直直的茎干,卷出了几片嫩叶,尖尖有角,正在逐渐舒展成形!

“魔莲!果然是魔莲,六界灵脉,果然如此!”朝华君微微闭目,语气冷了,“凰儿,你不要逼我。”

田真道:“是你在逼我。”

“若在别处,或许此阵能困住我,”朝华君平抬双臂,凤翼张开,金灿灿的耀眼夺目,“但你忘记了,我们沿路寻来,脚底这一条正是神界灵脉。”

田真心头猛然一震,意识到出了问题。

神族之王,必能借助神界灵脉之力!

没有时间思索对策,羽族神王凝聚十万年修为,发出最强招式,神力绚烂如焰火,铺天盖地而来!

田真也无所畏惧,双掌推出。

然而就在此时,她体内骤然产生异变!

凤神内丹躁动,功力竟控制不住地逐渐流失,仿佛被什么牵引而去。

田真明白过来。

是了,他要借机破太上镜,所以回收神力,欲求一举击破,路冰河和自己都失算了,恐怕连他也没想到外面会是这种情况。

躲避不及,美丽焰火已至面前。

涅盘之火,凤族子民谁能承受?强招碰面,田真只觉浑身剧痛五脏六腑如受焚烧,再也忍不住,当即张口喷水献血,跌出两丈。

“你……”朝华君收招看她,最终还是朝魔莲处掠去。

心知不能让他抢先,田真翻身爬起,吩咐魔业护法阻拦神兵,紧接着化作蓝光遁走。

极地的海面上,浮现一座从未见过的巨型冰岛,上面长着株黑色巨莲,高耸入云,莲叶片片展开,顶上已有了花苞。

朝华君毫不冲疑地出招,横斩莲茎。

危机关头,一团蓝光凭空飞来阻拦,光球破,火光灭,紧接着一道黑影滚落于地。

朝华君忍怒道:“凰儿,你!”

“再来。”田真迅速爬起来,拭去嘴角的血迹。

说话的功夫,魔莲已有几片花瓣不知不觉地张开了。

朝华君冷声道:“你并非魔族,不可能借到魔莲之力,让开。”

再接强招,田真后退数步。摇晃着站稳。

眼见莲花就要完全绽放,朝华君终于闭目,金色凤翼张开,涅盘之火再现,直催魔莲。

没有避让,炎炎火光越来越近,似欲焚尽一切,让反抗的人灰飞烟灭。

仅余的神力,筑成最后的、薄弱的结界。

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心头就是有点惋惜,田真立于耀眼的银光,原地,正要闭目——

忽然,头顶的天幕闪现几道长而耀眼的银光,仿佛是巨大的裂缝,刹那间层云齐散,天光泻下,冰海恍如白昼,魔莲完全绽开,莲中数到黑气冲出,直入半空裂缝中!

长空飞起,硬硬传来一到响声,很遥远,有如山崩。

火焰灭,冰海寂,朝华君收招。

田真倒在地上艰难地喘息,不知是悲是喜。

许久,四周的光线重新暗下去,天幕恢复平静,星光再现。庞大的魔莲仿佛失去了生命力,迅速枯萎,无声落在地,化作尘土,只留下一粒比例晶莹的莲子。

朝华君默默地原地站了许久,最终叹息一声,附身从地上拾起那粒莲子,缓步朝田真走过去。

田真勉强爬起来,踉跄后退:“朝华君这次手下留情,我会记住。”

见她这样防备,朝华君没有说什么,将莲子重新放在了地上。

魔兵神兵匆匆赶到。

“天脉已断,”朝华君转身,声音略显疲惫,“回去吧。”

田真被搀扶着站稳,望着那背影,也有点黯然,先前的那些芥蒂都随之消失——无论是担心报复,还是为将来的求情留下退路,至少他真的放过了自己。

出冰海,远极地,归去途中,十方虚野处处都有受创的痕迹,山头被削,木石滚倒,仿佛遭受了巨大的地震。

亲眼目睹魔莲成功开放,却不知结果究竟如何,田真焦急又不安,与魔业护法一起带着众魔兵日夜兼程赶回虚天魔界。

莲子吃下,受损真元逐渐恢复。

离魔界越近,心跳越厉害,田真即害怕又期待,对于她拼命维护魔莲的事,魔业护法并不知底细,忍不住责问。

“灵脉究竟怎么回事?”

“此番魔莲开,也不见有什么好处。”

“你差点连命都没了,不该鲁莽。”

……

他兀自责备,田真忽然停住行进,直直望着前方。

感觉到气氛不对,魔业护法开始莫名,跟着抬头一看,顿时也傻住了。

天地间,强烈的魔光将层云映得蓝莹莹的,云中立有一高大黑影,宽袍广袖,发饰闪着炫目金光,浑身气势迫人。

太上镜破,杀神再临六界。

“凤凰,你辛苦了。”熟悉的鼻音,浑厚威严,依旧高高在上如同赐予,他站在那里,没有主动迎上来。

分别不过前日,中间却好像隔了千万年。

田真嘴角抽动。

见她无任何表示,魔神明显不满了:“嗯?”

好面子的魔神大人,自然不会当着这么多部属的面主动,田真仍是故意站在原地,甚至将脸别过去看风景,只悄悄用眼角余光瞟他。

“陛下!陛下回来了!”魔业护法先回神,又惊又喜又怕,声音都吓得颤抖了。

众魔兵纷纷跟着跪倒参拜。

魔神终于抬起一只手:“凤凰!”

听出不容抗拒的语气,田真终于失笑,扑过去。

久违的怀抱是这么的近,迫不及待要奔入其中,一颗心在胸中跳的厉害,明明要笑,偏偏又想哭,欣慰、委屈,各种感觉夹杂在一起。

魔神单手接住她。

低低的眉,狭长的眼,没有半点变化,深黑眸底沉淀着一丝温柔。

“凤凰,让吾思念。”

此神的表达向来直接,田真想要做出点娇羞的摸样,无奈嘴角已不听使唤的弯上去了,她拉住他额前那缕长发:“几年不见,陛下还是这么貌美。”

魔神抬眼评价:“你,丑陋了。”

“说谎的陛下。”

“是吗?”

“陛下长了一双太诚实的眼睛,它会出卖你。”

魔神低头道:“识破吾之谎言,这就得意了吗?”

“当然,”田真仰脸笑,眼圈却有点红,“谁知道你也会说谎,那时候我以为你真的......”

魔神抚摸她的眼:“令你悲伤,是吾之过。”

此神经常是把别人气死、拍死了,然后来一句“是吾之过”,田真愤愤道:“陛下,道歉要有诚意!”

魔神大笑。

强大的庇护神回来,魔界上下欢腾,路冰河早已率众将等在魔神殿上,与他同登神阶受众魔参拜,直到回了寝殿,田真的脸还在发烫。

寝殿墙后,池水依旧清澈见底。

魔神扶着她的肩,问道:“为吾受的伤吗?”

语气虽然没多大变化,却能听出其中的爱惜之意,田真心内甜蜜,口里道:“没什么。”

魔神道:“随吾沐浴,吾为你疗伤。”

听到要沐浴,田真迅速转身就走:“不用了不用了......”

“扑通”一声,人已被丢进了池里。

田真扑腾着冒出水面,怒斥:“陛下!”

岸上已空无人影。

人呢?

田真正在疑惑,忽然觉得身体被什么东西缠住,慌得她低头看,只见清波荡漾,一条威风凛凛的赤磷龙盘旋在身旁,龙身鲜艳如火,紧紧缠着她的腰,不容抗拒的强势。

理论上,大家都属非人类,神鸟神兽的原形都见惯了,没啥稀奇的,龙作为神界最优越的种族,寻常凤凰女见到它,反应应该是仰慕加星星眼,心想这位龙帅哥生的真漂亮真威武才对。

可惜,田真却是个披着凤凰外壳的人类,而且有点叶公思想。

这是......

龙啊龙......

田真下意识尖叫,挣扎。

“你怕吾?”那双龙目盯着她,有愠怒之色,索性将她缠得更紧了。

田真颤抖道:“陛下的原形太威武了,吾是爱......而生畏。”

那龙低哼了声,将她卷到池中间。

冷静,冷静......

忽略那长满鳞片的龙身,田真深深地吸了口气,忽然也摇身一变,现出黑凤原形,扇动着翅膀脱离控制,跃出水面,用爪子去抓他的角。

伴随着沉沉笑声,池中水花四溅。

寝室内,数粒明珠串成花状悬于头顶,散发着温柔的光,墙上换了新的巨幅壁画,榻上换了新的垫子,地毯美丽的花纹如波浪,榻旁精致的衣架……这些田真已经精心布置了五年。

醒来后,田真发现身体的伤势已痊愈,寝殿内空无人影,殿外隐约传来路冰河的声音,内容是汇报近几年的工作。

等到路冰河离去,田真才踮着脚走出殿门。

这是全魔宫地势最高的地方,魔神立于栏杆边,夜风吹得背后的长发颤动。

“吾很久不见这熟悉的天空了。”

“陛下。”

魔神侧身将她拥入怀中,低眉道:“凤凰,你自何处而来?”

果然是睿智的神,早就看出问题了,田真眨眼:“我能不说吗?”

“嗯。”

万里石山绵延不尽,珠光接天,如同夜空之星,温柔的光芒映照着熟悉的眉眼,高高的鼻梁投下阴影,立体生动。

不敢相信他真的回来了,恍惚间手已抬起,冲疑着,最终轻轻抚上俊脸。

魔神微微侧脸:“凤凰,你看这夜色美吗?”

五年来忙于应付神界来犯,竞没有认真看过,田真依偎在那怀抱内,望着远处,心头隐隐委屈酸痛,低声反问:“陛下会永远陪着我,一起看这虚天夜色吗?”

“不要担心,凤凰,”魔神抚过她的头发,道,“太上镜已毁,吾再无后顾之忧。”

“要是他们重造太上镜怎么办?”

“凡神,力量远不足。”

眼泪夺眶而出,田真又哭又笑:“我还是不放心,我不只要看虚天夜色,还要走遍六界,走遍十方虚野……”

魔神“嗯”了声,拥着她道:“要下雨了,陪吾共赏这第一场夜雨吧。”

宽大的怀抱里,感觉不到半点风寒,田真点头:“好。”

于是这一夜的飒飒雨声中度过,田真记不清何时睡着的,只知道第二日醒来是躺在殿内榻上,出门后发现,七层阶下,礼物堆得如同小山高,再看到众魔不怀好意的视线,田真觉得相当郁闷。其实昨晚真的什么也没发生,就是两人安安静静地拥抱着,纯洁地看了一场夜雨而已。

任众魔调侃,田真只是扶额。

路小残歪着脑袋瞧了她许久,等到众魔各自散去,才拍手下结论:“哎呀,你还没勾引到我父皇?”

田真大怒道:“小孩子,成天想些什么!”

路小残拉拉她的黑袍,鄙视:“你长得真丑,比不上蛇女。”

“说谁丑?”田真狠狠捏他的小脸,咱不绝世,好歹也五官端正,身材火暴,虽然目前六界这样的美人很多。

路小残笑嘻嘻地跳开,跑了。

表面不计较。田真内心却产生了严重的危机感。这几年为了守护魔界,跟着大天王他们练兵,哪里顾得上别的,现在魔神大人回来了,自己仍这么灰头土脸的样子,很危险。

于是这天晚上,等到神柱上的珠光熄灭,确认九死沧等人都回房间之后,田真才悄悄往寝殿溜。

“谁!”巡逻的魔兵呵斥,“擅闯陛下寝殿,转过来!”

田真无奈地转身。

两个魔兵张大了嘴巴,所幸二人悟性很高,马上掉头望天,表示刚才是在看星星。

不出所料,魔神早已等在殿内。

整理了半天衣裳,田真怎么也提不起勇气,郁闷地站在殿外吹风。神啊,请教玉杨娇,前后试穿了几百套新衣裳,被打扮得像个花瓶,被打扮得像个花瓶,能不紧张吗?

“凤凰,归来太冲。”

被发现,田真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心虚地笑:“陛下在等我?”

魔神留意到异常,看了她片刻,下结论:“玉杨娇之物。”

这也看得出来!

田真强装淡定地提着衣摆转了个圈,道:“是她送给我的,她说我穿这身很……。”

“庸俗的装扮。”

……

“浅薄的凤凰。”

……

受到批评,田真的紧张反而消失了,垂头丧气道:“亏我还试了那么久,以为你会喜欢。”

魔神道:“吾虽觉庸俗,亦无不喜。”

田真笑出来。

“刻意装扮,是想令吾高兴?”

“你看出来了?”

魔神拉起她,缓缓走到榻前:“吾看出了引诱。”

头顶有乌鸦成片飞过,田真面红耳赤,知道你狠聪明,可是咱就这点自尊,没必要说得这么明白吧!

“陛下你想多了!”

“是吗?”

“真的没有,绝对没有!”田真被那目光看得更加紧张,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下意识地后退,哪知脚底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下,顿时整个人一歪,竟仰面倒在了榻上。

魔神仍是很有面子的模样,仿佛被迫接受礼物:“不承认吗?”

正直的大神居然也会有这样的手段,田真觉得很不可思议:“卑鄙!卑鄙的陛下!”

额饰上的碎金片晃动,魔神俯下身来:“你成功了。”

“你故意的!”

“吾只是接受。”

身体被重重压住,动弹不得,田真悲愤又紧张:“明明是你自己想要儿子!再说……我没准备好……你先放开吧,其实我还有很多事要跟你说……那个……神界有大事!”

“你的话很多。”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捂住她的嘴。

田真快被气晕了。

神啊,一点都没有变,还是这么暴力!

事实上,魔神大人的兴趣从此发生了不小的改变,对战斗的迷恋程度明显降低,好战的本性得以收敛,此神不再热衷于找神界的麻烦,而是不断试验凡神的造人方式,过程相当暴力,其余五界反倒安全了许多。

田真难以忍受。

“陛下还是去打神界吧?”

“吾不能恃强凌弱。”

“那陛下以前怎么欺负神界?”

“是吾之过。”

……

“为吾诞下子嗣,是你的职责。”

田真怒目:“现在没有人能再造太上镜,陛下的时间有很多,这个可以不急!”

“那——”魔神伸手,“吾陪你去人间。”

魔帝回归,已将瓦解的神、仙联盟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妖界作为盟友,也假惺惺地遣人来道贺,背地里却在观望。

只可惜的是目前六界已无人有能力再创一个太上镜,好在魔神的兴趣发生转移,暂时没有打谁的意思,时常与田真外出游玩,或是去人间“维护正义”。整整十年内,六界都没有生出任何大事,唯有仙界那次地力大爆发,田真与魔神过去帮忙,阻止了一场灾难。

变化最大的反而是魔界,魔界人民又恢复了相亲相爱其乐融融的生活。

至于十年后——

暖洋洋的阳光里,十方虚野的草地上炊烟无数,魔界人民三五成群,欢乐地围坐着烧烤。

“出了陛下和大天王,都到齐了吧?”

“哥哥在那边呀。”

田真意外:“他怎么来了?”

路小残悄声道:“因为叶姬也来了呀。”

田真马上不怀好意地笑。

路小残哼了声道:“你又想捉弄我哥哥?”

“我没那个闲工夫,他又不认我是娘。”田真看着炊烟,慢条斯理地道,“制造环境污染是不对的,小残宝宝乖,去拿个葫芦把它吸了。”

正在此时,两个十来岁的男孩子走过来。

一个紫发紫眸紫边白袍,金色腰带,金色额饰衬得皮肤白如玉,美丽又温顺的样子,步伐也放得慢些。

另一个黑发黑眸黑色银边袍,银色腰带,银色发饰与额饰,他大步走在前面,下巴扬得高高的,傲气十足,比太阳还要耀眼,浑身散发的气势与魔神倒有七分像。

高高的鼻子,细长的双眸,秀窄的眉毛,两张水嫩嫩的小脸一模一样。

九死沧挥着手里刚烤好的肉唤道:“大王子,要过来吃吗?”

紫色小孩儿闻言微微一笑,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接过肉串道谢,声音柔和又好听:“多谢沧护法。”

原来九死沧修炼有成,屡立军功,已经升职当了护法。

黑袍小孩儿见状也大步走过去,伸手将架上的烤肉串全抓过。

九死沧急道:“哎哎,小王子你……”

话没说完,一道力量直接将他掀开两丈。

黑袍小孩儿不理会众多抗议的目光,举着十几串肉,往紫色小孩身边坐下,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九死沧闭嘴,过去重新取新肉烤。

谁家的小孩儿不讲礼貌呢?田真坐在旁边看得直咬牙,小家伙出生起就被夸赞为“优秀的继承者”,先天神体,承袭神力,结果就是只肯听父亲的话,贯彻了实力就是硬道理的作风。

不远处,另一队里的古石护法转头看见,他资格老,忍不住站起来开口教育道:“小王子,你怎么能把皇后的也吃了?”

黑袍小孩儿闻言觉得有理,当即站起身走到田真面前,单漆跪下,递了两串给她:“母后。”

田真很有面子地接过肉,朝古石护法竖竖大拇指,不愧是老前辈。

小魔星肯听话了,古石护法颇为得意,摸着胡子循循善诱道:“还有小天王和大王子呢,他们是你的兄长啊。”

黑袍小孩儿走到路小残与紫发小孩儿面前,弯腰各递了两串出去:“哥哥。”

古石护法指着九死沧道:“还有沧护法他们呢?”

“嗯?”

黑袍小孩儿眼一眯,开始不耐烦。

古护法没注意他的变化,仍自顾自道:“身为王子,你怎么能抢大家的东西呢……”

黑袍小孩儿微露恼怒之色,他这回并没有如愿将肉还给他家,而是大步走到古石护法那队,毫不客气地将那边架上的肉串全部抓起,走回来坐下。

那边众魔全部都望着古石护法,怨念无比。

不理会被气得直抖胡子的古石护法,黑袍小孩儿想了想,又站起身走到田真面前跪下,将刚抢来的一半肉串递给她,再走回去,将另一半分给路小残和紫发小孩儿。

田真叹气,将肉串递还给众魔,示意平均分。

黑袍小孩儿见状扬眉:“嗯?”

众魔受到警告,默默地将肉串递回到田真手上。

田真道:“我真吃不了这么多!”

黑袍小孩儿大声道:“母后吃不了便给我,我能吃得了。”

田真无语。

小家伙就是这么强权无理,虽说孝顺,实际上除了父亲谁都不曾放在眼里,让人气得牙痒痒。当然也有优点,那就是自从有了他,魔神大人的武力终于有了发泄之处,时常拿这个强大的儿子练习,六界因此变得安全。

旁边的紫发小孩儿见状轻笑了声,道:“弟弟,你天生神体,前日父皇还夸你有长进,将来必能与父皇一样六界无敌。”

黑袍小孩儿骄傲地扬起脸。

路小残摸摸他的脑袋,笑嘻嘻道:“先天神体无须进食,叫父皇看见你吃这么多,定然会说你失格。”

黑袍小孩儿看看他道:“你想让我不吃。”

路小残道:“我说的是真话呀。”

黑袍小孩儿没有反驳,小家伙显然很崇拜父亲,也清楚父亲的个性,明知道两位哥哥说这些话的目的,却还是冲疑了,他看看手中大把散发着香味的肉串,狭长的双眸露出许多不舍之色,半晌目光忽地坚定起来,毅然将肉串放回架上,真的不吃了。

众魔对两位救星感激不已,争着上前取肉。

黑袍小孩儿怒道:“你们,也不许吃!”

众魔简直想哭了。

“他们并非神之体,不吃会饿的,”紫发小孩儿温柔地拉他坐下,“父皇若是知道,肯定要责怪你不体谅部属。”

黑袍小孩儿冷着脸挥手:“都吃。”

众魔获得允许,高高兴兴开吃,草地上又热闹起来。

九死沧提过壶倒了杯酒,递给紫发小孩儿:“这是万年朱果酿的酒,属下存了多年舍不得喝的,大王子尝尝。”

紫发小孩儿微笑着接过酒,却没有喝,而是转向了在旁边发呆的弟弟,喂到他嘴边:“这酒好,你尝尝。”

“不喝。”

黑袍小孩儿别过脸。

路小残拿过一串肉喂他:“乖,少吃点。”

“不吃。”黑袍小孩儿紧紧抿了嘴。

“你让他们吃肉,他们自然就不会告诉父皇,父皇就不会知道了,”路小残低声道,“要是他们敢多嘴,二哥替你揍他们。”

“我自己揍!”小孩子到底喜欢好吃的,黑袍小孩儿终于服从肉香的诱惑,警告众魔,“你们,敢说吗?”

众魔连连摇头。

……

肉香飘散,酒香四溢,众魔兴起,比试的比试,表演的表演,正当烤肉大会即将进行到高潮的时候,现场猛然沉寂了。

明明是艳阳高照,所有人却感到背后冷气飕飕,肉在嘴里的不敢嚼,酒在嘴里的不敢吞,表演的姿势僵硬地定在原地。

来者非常不满:“嗯?”

“陛下!”

众魔迅速跪好。

田真暗暗发笑,站起身走过去,抱住他的手臂:“你不是说不来的吗,怎么来了?”

魔神道:“吾无聊了。”

早就知道你无聊,田真道:“我们一起烤肉喝酒吧?”

魔神表示不感兴趣,扫视四周,看着黑袍小孩儿手里的酒杯皱眉:“吾儿,先天神体无须进食,你在吃什么?”

“弟弟替我斟酒,”紫发小孩儿不动声色,伸手自弟弟手中取过酒杯,“你不是还有敬母后的吗?”

魔神没有表示,只是瞪着眼睛看着黑袍小孩儿。

黑袍小孩儿显然听懂了哥哥的意思,咬着唇沉默。

魔神道:“是吗?”

“不是!”黑袍小孩儿终于决定放弃说谎,大声道,“是我想喝酒吃肉。”

说一就是一,明明不笨,偏又这么老实,幸亏有两个聪明又懂得变通的哥哥,田真看得没好气,这性子哪点像咱……

魔神赞道:“虽有失格,诚实可嘉。”

“既然无聊,我陪陛下走一走吧。”

田真不由分说拉着他就走。

背后传来一片吐气声,众魔总算得以解放,继续狂欢。

十方虚野的沙漠之上,烈日高照,黄沙如金波,两道身影立于古老的巨石上,宛如一幅古老的神话画卷。

田真从袖子里取出一壶酒:“陛下喝酒吗?”

魔神侧过脸:“先天之神,无须进食。”

田真“哦”了声,慢悠悠道:“这是万年朱果酒,沧护法好不容易才酿成的,我一个人喝太没意思,陛下又不肯陪我。”

魔神负手道:“吾虽觉不必,亦无不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