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冷战,也不是吵架,妹妹依然还是有跟我说话,每天上、下学还是我在接送,只是她对我却总是冷冷的,那是一种不置可否的感觉。
举例子来说,国中那次毕业旅行,妹妹在四天后回家,可是抱住我又哭又咬又闹,但这次我们三天没见面,妹妹却没有情绪上的波动,好像我离开三天也没啥影响。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长大成人吗?雏鸟总有一天会冷酷地飞离老鸟吗?想到这里,我不知道正确或是错误,因为我也没人可问。
今天礼拜六,例行性放假,又是我要去台北找可兰的日子。
天气好热,妹妹大剌剌地掀起自己的裙子,挡在电风扇前散热,这动作难看至极不说,还挡住我的凉风,害我直冒热汗。
「电风扇借我吹点好吗?」我好声好气地问。
「喔。」妹妹移开一点。
「还有今天,我又要去台北一趟,你自己照顾自己应该没问题吧?」我吐出一口热气,像条哈巴狗。
忽然间,风又停了。
「哥,风扇坏了。」妹妹呼喊我,「快点来修理,人家快热死了。」
「喔……」我拉长尾音,拖着快融化的双脚去看看那台电风扇为何罢工。
等我走过去,妹妹依旧维持双手掀开裙子,用胯下面对风扇的姿势。
「淑女一点。」我伸手拉下她的裙摆,实在是因为看不下去。
没想到妹妹嘟起嘴,一双手紧紧拉住不肯放,好像我不让她暴露是我的大错,我们兄妹为了一件掀开的裙子在角力,原本我要修的电风扇反而被晾在一旁。
「放手。」我说。
「我偏不要。」妹妹说。
「快点,内裤都被电风扇看光了,你能不能有点矜持。」
「我就是想给电风扇看,怎样?」
「我怎么可以让随便一台电风扇看我妹的内裤!」
「放手!蠢猪哥哥!」
「我偏不要,笨蛋妹妹!」
「好,那我放手。」妹妹真的放开手。
「嗯?」我带着狐疑将妹妹的裙摆放回她的大腿处。
然后──
妹妹从屁股后头拿出一副亮晃晃的金属手铐,二话不说铐住我的左手,当我反应过来要抢她的手铐时,她已经铐住了自己的右手。
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停顿与冲疑,我严重怀疑她已经练习超过一百次。
「快点解开。」我晃动左手,连带妹妹的右手也跟着晃动,「不要开玩笑了,你这样手会受伤的。」
弯起一个让我熟悉的笑容,睽违了七天,真正的妹妹回来了,她用胜利的口吻对我说:「今天又是去台北的日子嘛,哥哥还没开口,我就知道噜。」
「……你这样我怎么去?」我研究起圈住我左手的手铐,发现这可不是玩具,而是货真价实的手铐。
「可以去啊,只是要带我去。」
我扭动手腕试图挣脱,但妈妈生给我的手臂太粗,妹妹又铐得很紧,根本无法脱困。
「不要闹了,钥匙快点交出来。」我开始担心了,妹妹的表情告诉我,她是玩真的。
妹妹难掩兴奋地说:「我吃掉了。」
「我不相信。」我整个焦躁起来,开始东张西望看看妹妹是否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帮助我找到钥匙。
「哥,不要浪费时间,真的吞掉了。」妹妹捏住我的脸颊,强迫我的脸看她,「很难吞耶,我配了整罐草莓果酱才成功的。」
当妹妹讲的越逼真,我越发感到不妙,我妹妹向来是说干就干,从来不计较后果……
不对,如果我这样想的话,就中了妹妹的计。
钥匙一定还在这间小木屋的某处,如果我现在将整个家掀掉,必定能找到钥匙。
瞄准一个最可疑的柜子,本能驱使我向它走去,就如同在沙漠迷路遇见绿洲的旅人。
「啊!好痛。」妹妹怪叫一声。
我才惊觉,我跟妹妹绑在一块了,这不是某场离奇的怪梦,而是真正的现实啊。
左手被铐住,如果我硬拉扯的话,妹妹娇弱的手一定会受伤的,再如果我恳求妹妹抬起脚步陪我找钥匙,妹妹一定是不肯的,所以……
我一个新娘抱抱起妹妹,左手环住妹妹的身躯,开始用仅剩的右手翻箱倒柜,原本从别墅搬来的行李很多都没有开封,可是这次没办法了,我必须破坏掉所有堆积的纸箱,就是为了找到一把妹妹藏起来的钥匙。
「我应该早点想到这招……这样高中的毕业旅行,哥哥就能跟我去了。」妹妹靠在我胸膛,正在风言凉语,「好可惜喔~」
「放屁!我绝对不信你敢吃下去,这把钥匙一定是藏在某处、一定是藏在某处啊!」我已经找到床底,依然一无所获。
原本妹妹还算轻的体重,如今好沉。
原本还可以忍受的温度,如今好热。
这一切的万恶罪魁就在我的怀里。
我换了好几个姿势让万恶罪魁用不同角度附着在我身上,花了大概半个多小时,那是段不堪回首的愚蠢岁月,打开了所有能藏钥匙的箱子或柜子,结果统统都让人失望。
跪坐在木制地板上,叹息如烟,世事无常,人间二十二年,苦寻钥匙一昼夜,如梦似幻。
目前的惨状已经让我想起某位被烧死的日本古人,虽然我没有实际找到一个昼夜,但心中隐隐知道,这辈子我可能都找不到那把称为自由的钥匙了。
现在,我只有三条路可以选。
第一条,跟妹妹好好讲道理……算了,就当做没这条吧。
第二条,抱着妹妹去找专业锁匠,可是妹妹一定会抵死不从,在路边万一她给我大喊个救命啊、绑票啊、有变态狂啊,我就跳到盐酸里也洗不清了。
第三条,我真的豁出去挖遍整间小木屋,直到找到钥匙解锁为止,不过……万一妹妹是将钥匙藏在外头,那这下我岂不是糗大了。
因为刚刚第一条不算,所以我要补充真正的第三条,就是我放弃。
老天赐予我妹妹的古怪性格,为不可抗逆。虽然这几年来有逐渐加重的倾向,但也是天生的,我要怎么去抵抗这点?
不是有人说家人就是互相凌冲的存在吗?何况妹妹平常对我也算是不错,就算更任性了、更倔强了,我身为她的兄长,理应要一肩承担吧。
我拿出手机,在萤幕上吃力地打起字,妹妹依偎在我的手臂,双眼看着我输入的文字。
『我很抱歉,见面改成明天好不好?』
这封简讯是给可兰的,我希望她的分离性焦虑症能够多沿一天不要发作……
让我能好好地「处理」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