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暑假彷佛已在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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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仍阴沉着,窗外风很急,树叶在风里飘落。
沈泽对着镜子刮了胡子,又在脖颈处喷了些许运动香水。把自己的头发一抓,穿了鞋出了门。
楼下停着一辆通体漆黑的车,顾关山披散着头发坐在里面,前面坐着她的父母。车里流淌着静谧的古典音乐,四季的《夏》。
沈泽开门,坐了进去。
他礼貌地道:「叔叔阿姨,早上好。」
李明玉点了点头,说:「早上好。」
李明玉打完招呼,不无担忧地问顾关山:「东西都带齐了对吗?电脑?数位板?去了之后先借住在学姐那里几天安顿自己的房子,那你给你学姐的礼物准备好了没有?」
顾关山点了点头,没什么情绪地道:「准备好了,都在行李箱里。」
李明玉说:「冬天的衣服应该也带齐了……副卡也带好了吧?护照,身份证……」
顾关山点了点头:「带好了。」
然后她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磕在了前座上——刚刚语气还冷冷淡淡的,如今却偷偷地、调皮地对沈泽笑了起来。
沈泽也看着她,被那小模样逗得乐了。
顾远川开着车,离开了他们的小区,那些开着的花和草就此离她远去,那条满是流浪艺术家的文化街被他们丢在了后头,吉他声渐不可闻。
顾关山望向窗外,心想,下次再见到这个小区,就是一年后了。
顾远川娴熟地开着车,不自然地问他的女儿:「给你写的单子,带了吗?」
她说:「就是那个去沃尔玛买什么的单子是吧?带了。」
顾关山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扬了一下,上头是顾远川的字迹,他的那笔字长得和顾关山的字体极为相似,只是关山的字多了一分稚气。
孩子的字体总是难以避免地随他的父母,顾远川写得一笔凌厉的好字,他的女儿便也颇有其字的骨骼。
那一路上,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顾父活跃气氛一般询问了沈泽不少问题,沈泽一一作答,李明玉也不像一开始遇到的那般难缠。他们那一路上像一对平凡的,送孩子出国的父母,那些伤人的事情於他们而言,都像是不曾出现一般。
他们的女儿却望着窗外,只对上沈泽时有点笑的模样。
那辆车驶过无垠的翠绿原野,风吹开了云层,现出一丝晴天。
车最终穿过机场高速,停在了市机场的国际出发口。
沈泽下车帮顾关山拿行李,她的行李非常简单,只有一个巨大的拉杆箱和一个袋子一个书包。
沈泽将那箱子一拎,就皱起了眉头:「这箱子对你一个小姑娘来说太沉了吧?有没有人去接你?」
顾关山去捞那个箱子,对沈泽笑道:「我哪有这么娇气?」
沈泽弹了她一指头,示意她别掺和,这是男人的场合。
顾远川将行李拖去托运,那些行李大约是超重了,他在那里花了不少功夫,回来的时候拍了一拍手,说:「……可以去安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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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去安检了。」
顾远川想了想,又补充:「多留点时间总没错,别耽误了航班。」
他的女儿愣了愣,轻声道:「……好。」
沈泽看着顾关山的脸,那脸上没什么情绪,清清秀秀的,烟一样的漂亮。
机场窗明几净,巨大的玻璃映着茫茫村庄和了望塔,万顷的风穿过整个平原。
两年前九月的一天,顾关山带着自己的伤痛和希望,带着自己满腔的烈火和坚冰,带着理想,和不容打败的强硬——出现在了沈泽的世界里。
而他从那一面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溃不成军了。
小王子爱B-612星球上的他的那朵玫瑰,於是他给玫瑰施肥,以玻璃罩拢住了那朵娇气的玫瑰花。
那沈泽应当如何爱一只坠落在他的星球上的飞鸟?
沈泽说:「一路顺风。」
他只说了这四个字,他没有说更多的话的力气了。
他看着顾关山湿润的、湖泊般的眼睛,远处是安检的黄线,那天走的人格外的多,黄线外排了一长串的队伍。
顾远川声音有些发抖地叮嘱她道:「在外不用给我省钱,没钱就问我要。」
顾关山疏离地说:「我花钱不多。」
顾关山说完那句话,笑了笑,道:「……那我走啦,谢谢你们来送我,我们明年夏天见。」
然后她背着自己的书包,挥别了自己的父母和沈泽,转身走进了安检的黄线。
沈泽目送她,顾关山走了两步,刚排上安检的队伍,却突然顿了一下。
——发生了什么?
「沈泽——!」顾关山带着哭腔喊,「沈泽!」
沈泽只愣了一瞬,顾关山就冲了出来,沈泽差点被她撞翻了。顾关山眼泪吧嗒吧嗒地掉,死死地扒住了他。
「那地方那么陌生……」
「我得有……多想你啊。」
顾关山声音都在发抖,像是在拚命憋着,不大哭出声。
风吹开云层,阳光洒进麦田,来来往往的人众多,那场合称得上众目睽睽,那些人里有行人有工作人员,有老人有孩子,有男人有女人——甚至还有她的家人,可她丝毫不顾忌。
顾关山踮着脚,在机场的正中吻他。
沈泽脑子里轰的一声,耳朵里尽是血管的咚咚声,下一秒他按住了顾关山的后脑勺,动情地吻了回去。
沈泽将如何爱一只坠落到自己星球上的飞鸟?
——他修补了飞鸟的翅膀,令她自由,令她无拘无束,令她不必停留。
这才是爱。
他们唇分,沈泽松开了顾关山,她看着沈泽抆了抆眼泪——这次的走得头都不回。
顾关山走得坚定不移,步伐坚定。
那姿态,犹如一个即将征服世界的战士,沈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