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第二十二回 - 公平，不公平

「那，你去死吧。」

说出话的那张脸，没有带有任何的怜惜……嘴角挂的微笑瞬间降了好几度。

随着语句结束，心中某条线断裂的声音接着响起。

──或许我应该早该发现了吧？……在一开始见到面的时候。

明明知道很奇怪，明明就有察觉到，妍当时不是也发现他声音在一瞬间的变化吗？我怎么没有继续再追究下去？

「────卡尔！！」内心的呐喊与口中的声音同时发出，一种无法忽视的愤怒感袭击而来，但气的人却是我自己。

──诺菈曾经拜托过我，要我好好保护妍……然而，我现在在干嘛？还让这么危险的人物待在我们身边这么长一段时间？

不知为何，谴责自身的愤怒中，还带着那么一点点莫名的忌妒感。

一扫强风呼啸而过，在还没回过神来，紧接着是「碰！」的一声巨响。

右手感到一阵疼痛，却不知道为什么。

空白了一阵子，正当我打算查看右手疼痛的来源时，我瞥见卡尔直直从我正前方往远处飞去，而依照那个以头为首，像是向后仰的动作来看……应该是来不及反应，被一拳打飞的吧……？

同时，我也发现我的右手直直伸直，传来的那种疼痛像是朝向物体打一拳一样。

卡尔被一拳打飞……

我朝物体打一拳……

──我把卡尔打飞出去。

顿时才惊觉，原来刚才那一拳是我打的，而刚才的强风……看我现在站在空地中央的情况，是我冲出去所导致的吧？

『磅！』卡尔什么都来不及讲，整个人就飞到离原本位置有一段距离的树干，直接撞上，冲击力道所造成的风压以卡尔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如果从空中俯视而下的话，就会看到一整圈透明的圆不断放大，直到扩张到地平线的另一端为止。

烟雾迷漫，看不见动向……

这种冲击力道……虽然我是不知道我怎么打的──差不多足以让一个人昏陷吧？

但我却怎么也放不下心。

随着风压扫过全身，看似一般的风，从中却感受到一股黏腻不应该存在的……

「……热气？」我低声喃道，对这股不寻常有不好的感觉，脸庞不禁滑过一滴冷汗。

总觉得这股热气似曾相似，以前好像有遇过──

回忆像跑马灯一般闪过，接着停格在万花王国中，教堂那一段。

──一股热气从里头串出，再来就是一瞬间爆发的能量将我、妍以及诺菈轰出教堂，当回头时，教堂已经付之一炬……而那个能量的元首，就是卡尔。

────惨了！

我看向站我旁边安然无恙，却被刚才画面吓到傻掉的小矮人兔，他两眼形成两圈空白的圆圈直直盯着前方，显然还无法从『刚在鬼门关前走一回』中醒来。

什么都没说，我直接抱起兔就往刚才躲的树丛那冲！

刚躲到较粗的树干后，看到妍一脸错愕的表情稍稍放心了一点，后脚刚收回，背后就传出强大的爆炸声。

『轰────！！』

强风瞬间从四周窜起，毫无秩序的风向乱扫，跟乱流一样。

「哇阿──！」妍被突然刮起的风吓到。

「妍，」我背贴着树干，以免重心不稳被吹飞出去，眼睛警戒着盯着卡尔在的地方，但却只有白雾雾一片，「等风停止之后，你跟兔趁机赶快回到其他六位小矮人身边，那边比较安全。」

「什么？你要一个人留在这！？卡尔是怎么回是！？还有，旭，虽然兔有危险，你刚才两手空空就冲出去也太冲动了吧！？」妍在冷静下来之后，听到我的话，一脸『我绝对不答应』，问了一堆问题。

「我刚刚什么都没想……」身体就先动了，没办法。

「……」无言，「你也想想你身体还没完全复原耶？」

「我不是说过没问……唔。」我小声说道，伤口不痛，行动也没问题，但却没注意她的顺风耳能力这么强。

话还没说完，我就收到白眼一枚。

四周的乱流渐渐缓和，打在身上的风也有逐渐弱下的感觉。

「现在，趁机快走。」我把抱在我手中的兔交到她怀中。

「喂，我可没说我要答应喔，在诺菈那件事之后，我就发过誓，绝对不要再因为自己而让同伴牺牲的！」她异常坚定的表情，字字中带着强烈的决心。

坚定OK，心态也没问题，但却弄错时间。

真的是……你们在这里我会放不下心阿，笨蛋一个。

「我可没说我要牺牲喔。」我以轻松的口吻把她的第一句话拿来用。

「咦？」妍没料到我会讲这句话，停了一会。

「你跟兔先走，我拖时间，一会我会看情况逃走，这样可以吗？」我把计画的顺序说出来。

「可是，旭……」

话还没讲完，我就伸手从她背面往之前来的方向推去，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快走，等等会跟上你们，到时再跟你解释吧，兔带头抄近路。」

两眼放空经过『生死关头』傻掉的小矮人兔，不知何时醒来，一脸疑惑看着我。

「……」妍原本还想说什么的脸，顿时软化下来，只讲了一句「……不要再受伤了。」就被我推上原来的小路。

「嗯。」我答应她。

将兔放了下来，她有些不放心的瞥了我一眼，最后还是往里头走远。

直到看不见身影，我松了一口气。

──卡尔……如果真的能逃走的话，之前也用不着那么辛苦的不是吗？

四周的风已经不知何时停止，我站在空地的正中央，就跟刚才的位子一样，眼睛直直盯着那片逐渐淡去的白雾，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戒。

不知过了几秒，里头传来与雷利完全不同却又忘不了的声音……

「真是……你还是一样，每次都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他的语气带有些无奈。

白色烟雾散去，几乎毁损的树干前方站着一个人，应该是雷利的面容却变了样，比原本的还要浅一点的黄色头发下，一双永远带着笑意的绿色眼眸，和微微上扬的嘴唇。

──而重点是，他身上一点伤也没有。

「对於要靠皇后施舍才会使用魔法的我来说，要收集那一团魔力可是耗我不少精神耶……一下子就被你打散了，真的很划不来。」微笑脸庞的语气中带着可惜的成分。

「卡尔……」我低声喃道。

「虽然很早就跟你们同行，但毕竟是用另一个人的身分……好久不见阿！旭。」卡尔不失身分的笑道，那个表情就像见到老朋友一样开心。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吧？」我直接忽视掉他的问候，反问。

「唉呀，别这么说，在这本童话书当中，所有的故事都是在同一个空间进行，只是两篇故事中会有一段距离而已，你们拇指童话不也来到白雪童话了吗？」卡尔耸肩，表明他的立场跟我们一样。

我才不是问这个……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自己想喽，不‧告‧诉‧你！」带有幼稚语气的句子说完，卡尔往前走，开始跟我拉近距离。

阿阿……不管过了多久，还是一样欠欧。

他在离我不到五步的距离停下，顿了一会，表情稍稍露出为难的神色。

「……唔，还是告诉你好了，不过你要做出选择！」

「什么？」我眯起一半的眼睛，对於他这个突来的转变有些困惑。

「首先，我利用另一个身分接近你们，目的是白雪。」他不等我答不答应，直接说出应该是要很隐密的目的。

「……！？」

「王子跟白雪公主接吻，按照故事，白雪公主会醒来，如果不是真正的王子，基本上，白雪公主会一直沉睡下去，同时，白雪童话会因为错乱无法进行下一步骤，最后永远停在那一段，被破坏。」卡尔面不改色的持续说道，「……就跟拇指童话一样，虽然我那时没有成功，但由於拇指童话的真正王子失踪，基本上也算停止啦。」

「你到底想说什么阿……」我对他讲的那一大串，得到的一个结论就是破坏白雪童话，但那有什么意义？

「哈哈，皇后好不容易与恶魔交换条件，得到比原本故事还要更强大的魔力，怎么能让白雪童话重新开始呢？这样就化为乌有了耶？」他大笑，毫不保留的把重大的秘密告诉我。

皇后……是之前妍说的巫婆，利用贝儿的莉迪雅吗？那恶魔是谁？

「好……那你说的选择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因为他脸上挂着天真笑容而放松警戒，在只有五步的距离中，他随时都有可能冲过来攻击。

「阿，事先讲喔，我很早就已经知道妍在小矮人们那里喽，刚才有看到。」

「……」

「而且，小矮人虽然团结在一起很强，但是一个一个打其实很弱喔。」

「……」

「所以阿，第一，选择白雪，让白雪童话得以继续进行，直到结束重新开始，皇后与恶魔交换所得到的力量就会消失殆尽，相对皇后一直虎视眈眈的你们的故乡──『外界』，也可以不用受到威胁，那里应该有你的亲人吧？」嘴角再度上扬几度，看起来相当兴奋。

「第二，选择拇指姑娘……也就是妍，同样身为来自外界的人类，从一开始进入童话就一同出生入死到现在，虽然你几乎都板一张脸啦，但总不可能没有感情吧？如果选二的话就要让开喔，白雪的棺木正好在你后面。」卡尔指了指我身后的那副棺材。

笑着说完我无法舍弃任何一边的两个选择，他往前走一步：「故乡跟情人，你选哪个？」

「……」我真的很想吐嘈他说的『情人』这个词。

「嗯……还是说，两个都不选择？当然还有第三，那就是什么都不要，直接落跑，然后永远在这个魔法创出来的世界中苟且偷生？哈哈哈──」字字中带着嘲讽的意味，到最后根本是用大笑的。

「不，」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选第四，把你打趴在地上。」

「气势不错，看来你相当有自信，嗯……好吧，记得你在万花王国是用剑的吧？和我一样的攻击方式……」卡尔从腰间拿出一把和我之前拿的差不多重量的剑，手一丢，那把剑的剑身就直接插在离我面前不到几公分的地面上，像是在宣示着『只要他愿意，那把剑要插在哪里都可以』一样。

「放心，那把没有问题，我也算是相当公平的人，你是人类，我虽然是魔法创造出来的，但也被设定不会使用魔力，基本上我们的立场是平等的……」他再度从腰间拿出另一把一模一样的剑，指向我，「既然这样，我们就用都有的东西对打，如何？」

我什么也不想直接拔起插在地上的剑，表示同意。

「很好，那么为了公平起见，数到一就开始喽！」卡尔不改笑容，提出小孩和小孩在游戏中都会出现的统一规定，然后伸出三根手指，开始自顾自的数起来。

「三……」

虽然觉得卡尔这个动作很白痴，但我没出声，双手渐渐握紧剑柄，将剑身摆在身体正前方，站在草地上一前一后的步型就跟在剑道社里的预备动作一样。

然后，我瞥见卡尔一直以来笑咪咪的眼睛突然睁大，碧绿色的瞳孔看得一清二楚。

「……一。」

『唰────』

「！」

『磅──！』

只有零点一的时间。

那把在卡尔手上，原本离我还有几公尺远的剑锋──出现在我面前不到几公分的地方，因金属而产生的反光形成一条线正好映在我脸一半的位子。

或许该感谢从小就练剑道练到大的这躯身体，能够在紧紧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反射做出防御动作，手中握着剑的剑身临时挡住剑锋往下挥的进度，两把剑正巧形成”+”字符号的型状。

──如果来不及的话，也许接下来挡住它的将会是我的头部吧……

「真卑鄙阿……」脸庞滑过一滴冷汗，我冷静道诉的语气中带着讽刺意味，在表面之下心脏却不受控制的乱跳，「你的『二』呢？」

「……唉呀，真不好意思……」他头稍稍向右歪，眉毛些许下弯，流露出抱歉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