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巨弟自知玩心重,有负皇兄厚望。」他扬起一抹微笑,「不过皇兄有命,臣弟往后当自我期勉,不教皇兄失望。」

「好!好!这才是朕的好弟弟呢!」信武帝难掩喜色。

这小子尽管聪明,可偏是个胸无大志的,如此甚好,这样将来在他的训练之下,必定能为他所控制,成为他拔除异己的一大杀手。

乔婉可以看得出尔静哥哥是更近信武帝身侧一步了。

她藏在袖子里的粉拳紧握,强忍住为他终於赢得皂上信任的满心欢喜,浑然忘却了自己方才险些小计的害怕。

处变不惊,转眼问化逆境为顺势,她的尔静哥哥当真好了不起啊!

乔婉心下一热,觉得整个人都安心了起来。

「今日也晚了,各自无事都回去吧。」信武帝宣布,对朱尔静一笑,「皇贤弟,明日就让皇兄设宴款待你,一来当赔罪,二来就当为你压压惊吧。」

「谢皇兄。」他拱手微笑。

皇帝与皇后先行,杜子春不甘心地紧跟在后,朱尔静优雅漫步问,若有似无地瞥了她身后的素儿一眼。

尽管不敢光明正大望着他的身影,可始终暗暗关注着他一举一动的乔婉见状,心一震,随即会过意来。

这一夜的漫长,还未终止。

历劫归来,安然回到茱萸苑的乔婉卸下珠环、外袍,乌黑长发如瀑般垂落在腰际,仅着雪白软缎绣花内裳坐在床畔,目光不安地时时望向紧闭的房门。

在连番遭受刺激惊吓之后,她已是心神耗弱、疲惫难当,可是牵挂着重重的心事,教她又如何睡得着?

终於,素儿悄然无声地排门而入,迅速掩上门,落了闩。

她急急起身,抓住了素儿的手。「怎么样?」

「主子穿得单薄,素儿先把窗关上,免得您着凉了。」素儿先将她搀扶回床,而后借关窗之时,锐利目光闪电般扫视过外头,确定无人之后,才拔下发簪上一支纱花,恭敬地递给了她。

乔婉急切地将那支绕缠得生动美丽的纱花拆解下来,展开轻纱仔细看着。

上头是他的字,龙飞风舞写了简短四句话。

她看着那四句话,沈默了很久很久;才开口道:「王爷的意思,我明白了。」

「王爷还说,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当真伤害主子的。」素儿补充道,「请主子宽心。」

「我知道。」乔婉嘴角扬起一朵小小的微笑,喃喃低语,「他不会的,我永远相信他。」

窗外,东方曙光隐隐破云而来,茱萸苑顶上大片深沈夜色却兀自纠缠不休,不肯轻易离去。

晨起,已是云散雨停风收,唯有窗台下几丛蔷薇,叶片上仍滚动着如泪水珠儿。

几乎一夜未眠的乔婉看着铜镜之中,那个紧张、陌生的自己。

「娘娘,今日皇家盛宴,不如您就穿那套红罗软缎的袍子吧?」洁儿七嘴八舌地在一旁出主意。「那件衣裳大红喜气,旨定能把春妃给比下去的。」

素儿动作轻柔地为主子梳发,见乔婉落寞不语,忙开口接话,「红裳虽好,可太过张扬,依婢子之见,不如穿那袭粉嫩可人的鹅黄轻罗纱好些。」

「我想穿件雪白素色的。」乔婉目光自铜镜前收回,轻轻道:「记得去年我娘过世之时,宫裁不是为我做了几套绣了银梅花的素裳吗?」

「主子,素色恐怕不大相宜。」素儿不赞同。

「是啊,娘娘,今天那么热闹,您穿得一身白,会不会太、太……」洁儿也吓了一跳。

「不妨事,至多系条绿玉腰带,也就不觉得太素了。」她心中自有打算。

今日,唯有穿一上那样颜色的衣裳方能相衬。

乔婉长长睫毛轻垂,掩住了一丝淡淡忧伤。

见说服不了主子,素儿和洁儿互觑一眼,只得乖乖听命。

待洁儿先出去外头端每日晨起必饮的养身茶后,乔婉回头望向素儿,「昨夜,牡丹殿那儿可有什么状况?」

「司花服毒,死无对证。」素儿简短道。

她身子一颤,「死了……」

「是。」

「难道后宫人命当真这么不值钱吗?」她心头一酸,眼眶微微红了。

「司花为主谋害娘娘,事发自尽,也属咎由自取,娘娘何必为那种人可惜?」

她苦涩低语:「唇亡齿寒,物伤共类,也许,下一个死的就会是你我。」

「娘娘--」素儿欲劝。

「我知道你想劝我什么,我也知道,这后宫本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人间炼狱……」她想起了那个奴仗主势、趾高气昂的司花大丫头。

她原也是个美貌青春女子,可没想到一眨眼,就彷如泡沫般消失在人间。

也许她在进宫之前,也是个爹娘搂在怀里、疼在心底的宝贝儿。

也许尚未被选为秀女之时,家乡那儿也曾有个相好的表哥。

也或许她曾日日夜夜盼着待老大之后,能够离宫返乡,与心爱之人共团圆。

人死如灯灭,所有爱恨瞋痴,现在……什么都没了。

「主子?」素儿微骇地低唤,「您怎么哭了?」

乔婉这才发现颊上湿冷,不禁别过头去,掩饰地速速拭去泪水。「不,我没哭……我哪能为敌人掉眼泪呢?」

素儿看着容易心软的主子,不禁想起了昨夜王爷另外嘱咐之言--

若她下不了手,你得推她一把,就说,事关本王生死……

「主子,有一件事,婢子不知该不该说。」她故作冲疑。

「怎么了?」乔婉闻言关切。

「王爷告诉婢子,昨夜那矫旨前去相请的王公公,在皇上身边伺候之前,是在牡丹殿当差的。」

「我也想过了,春妃设的陷阱密密实实,兼之神通广大,人脉充足,的确可怖可畏。」她忧心仲忡道。

「王公公昨夜也畏罪自尽,却留下了一样东西。」

「是什么?」她心一跳。

「王爷亲自描绘手书的一柄折扇。」

乔婉脸色瞬间一白,脱口而出:「嫁祸!」

「是。幸亏王爷的人早一步取回折扇,没落不嫌疑。可最令王爷忧心的是,那柄折扇他向来不离身,但昨日早晨,御林军统领杜子丰主动前去向王爷请安,过后,折扇便不见了。」

「杜子丰竟然功夫这么高,能够在衡将军和王爷的眼皮子底下将折扇盗走?」

乔婉心脏瞬间绞拧成团,几乎无法呼吸。

那么杜子丰若真要当场击杀尔静哥哥的话,不是易如反掌吗?

「王爷向婢子说这些,是要婢子心存警惕,在主子身边务必要保持戒备。」素儿犹豫又不安地道:「王爷还说,此事千万不能止您知道,以免徒增娘娘烦忧。」

她急得快哭了。「他已然身陷危险之中,怎么还只顾着念及我呢?我原以为杜子春只是想对付我,可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连尔……连静王也不放过!」

「春妃素来多心,甯可杀错,不愿放过。」素儿故意提及,「她那日光是见主子望着静王的眼神,便起了疑心,料想不管是或不是,她都会想方设法,将您和静王一齐铲除了。」

「不!」她紧紧掐握着拳头,「不,我绝不会让她伤害静王一根寒毛的……死也不能!」

「可眼下也没什么对付春妃的好法子,恐怕只能请主子和静王多加提防了。」

「办法我有。」乔婉脸上涌现一抹杀气,咬牙道:「素儿,你先备下文房四宝,再去取来沈香案上那尊白玉观音像,然后陪我到皇后娘娘那儿请安去。」

「白玉观音?」素儿有些惊讶,「主子,那不是老夫人给您的陪嫁吗?」

「是,那尊白玉观音是我娘给我的陪嫁,同时也是我外公家的传家之宝。若非这么重的礼,皇后娘娘又怎么看得上眼呢?」

「可是…」

「没有可是了。」她强抑下刀割般的心痛不舍,毅然决然道:「为了尔静哥哥,我这条命都可以随时舍下,更何况一尊白玉观音?」

素儿大受震撼,目光紧紧盯着眼前一向脆弱温婉,可一遇王爷之事却是杀伐决断的贵嫔娘娘。

乔婉缓缓起身。「走吧,今儿好戏连台,咱们动作要冲了,可就什么都太晚了。」

她眼底有一利豁出去的、舍生忘死的决绝,令素儿莫名感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