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筱望了望前方小帐篷,账帘缝里还隐约透着光,不慌不忙道:「是容公子叫我来的。」
拦下她的那个亲兵愣了愣,容华在这军营中是不为人知的,如非容华派人召唤,她如何能知道容华在这前方帐内。
但他身为暂时打点容华在军中所需的亲兵,却不曾听见容华提起哪个姑娘的事,又怎么会这半夜三更得单独叫美人前往帐中?
这种事传到京里,定然有损名声。
「姑娘在这儿稍等片刻,容我去通报一声。」
白筱暗笑,他果然在此,叫住亲兵,「这位官爷,留步。」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她是来见容华的,他对她也不敢怠慢。
「我前来之事,容公子并不想惊动他人。」她微垂了眼睫,带出些羞涩。
亲兵怔了,她这话再加上这副神态,分明是告诉他,容华是私见她,不想被别人知道。他这么去通报,不是明着告诉容华知道了他的事?
容华是什么人,且是他敢惹的,一时间杵在那儿去回也不是,放白筱过去也不是。
正怔忡间,见子涵朝这边走来,问道:「什么事?」
亲兵闭着嘴不敢答,偷偷的看了白筱一眼,容华私会女子的事,哪敢随便说。
子涵看了白筱一眼,皱了眉,这丫头还当真不叫人安生,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又出来惹事,喝问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亲兵吓得身子一抖,垂着头,颤声道:「禀将军,是……是这位姑娘……姑娘说……」后面的话终是没勇气说出来。
白筱扯着一边嘴角笑了笑,帮他答道:「说容华要见我。」
亲兵长松了口气。
子涵飞快的将视线从亲兵身上转向白筱,抬眼望了望前方帐篷,揉着鼻子一笑,马上强行忍着,沉下脸对亲兵喝道:「既然是容公子要见的,定然有什么要事,你敢私自拦着,万一误了大事,谁来负责。」
亲兵更吓得脸色惨白,额头上渗出斗大的汗珠,「这……这……」
子涵朝他挥挥手,「罢了,当我没来过,你也下去吧,该干嘛,干嘛去。」说完先行转身离巡向别处。
亲兵向白筱行了个礼,小跑着走了。
白筱咬唇一笑,走向帐篷。
子涵回头看着白筱的背影,嘿嘿一笑,有些得意,让他背个黑锅,他也别想干净。
白筱到了帐帘前压低声音,轻咳一声,「公子,送水来了。」
里面传来一声低哑的声音,「进来。」
她挑帘进去,望着在案后挑灯夜读的白衣少年,夜风从她掀开的帐帘吹入,吹起他耳鬓的漆黑发束,拂上他白净的面颊,长长的睫毛随着他落在手中手卷上的视线移动而轻颤了颤,他不知在看什么书,竟入迷到没发现进来的人并非亲兵,深吸了口气,咬紧了唇瓣。
他也不抬头,淡淡道,「放下吧。」
白筱走到桌边,於他对面坐下。
他到这时才发现有异,抬起头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愣了愣,继而一笑,放下手中手卷,「有事?」
白筱瞟了眼他放在桌上的书卷,不过是本毒经,他竟看得如此入迷,「你为什么要我入宫?」
「因为你没地方可去。」他又低头接着看他的书卷,好像她在不在这儿,都与他无关。
白筱「嗤」了声,「天大地大,且能无我容身之处?」
「你不露面倒也罢了,既然登了台演奏,这一露面,你活着的消息,瞒不了太久。」他好整以暇的翻着书页,眼角都不朝她斜一斜。
「你知道我多少事?」白筱打了个叮呤,警惕的看着他在烛光下忽闪着的面颊。
「不多,不过是知道些想知道的。」他知道她总有一天会猜到这一切是他所为,不过没料到她发觉的如此之快。
「瞒不瞒得下去,与你何干?」她就着灯细细打量他,即使是在这该歇息的时间,他身上衣裳都束得整整齐齐,这样的性子怎么做的人家的面首?古越喜欢他的什么?喜欢他的古板正经?实在让她深为怀疑。
「无关。」他视线停在书上,书上的内容却不再看得进去,还是低估了她,此时寻来这儿,让他大为头痛。
「既然无关,那我要离开。」白筱有片刻的愣神,刚刚打好的和他讨价还价的算盘顿时落空。
烛花「嗤」的爆开,光线亮了一亮后暗了下来。
他剪了灯花,顺手撑了头,另一只手将放在桌上的书页翻了一页,「在下又没拦着,你要走尽管走便是。」
白筱无语,脸色黑了黑,「啪」的一声,摊了手掌覆在他面前的书页上,阻了他的视线,「这是军营,且能容我随便出入,麻烦容公子送我出营。」
他不抬头,看着压在书卷上的小手,莹白如玉,根根手指如葱尖一般,心下甚欣慰,艾姑娘将她养得甚好,并没有令她吃多少苦头。
「你也知道这是军营之中,我又不是军中之人,在此也不过是个暂时的歇息之处,如何让干预得了军中之事,送你出营?你要出营尽管去寻他们的管事人。」子涵还指望着那二百匹追风马,能放了她?
白筱哼了一声,从怀里取出那个小药瓶,重重的拍在他面前桌案上,「你少装,这全是你一手操纵的。」
不是他,他能将这药提前交给那个叫子涵的将军?
不是他,子涵能进了他这军帐出去后,便让她给他孝敬一个月二十两?一个将军能看得上那二十两银子,这大乌龙骗三岁小儿也骗不过去。
容华将视线从药瓶上移到她脸上,她瓷白的小脸,气得没了血色,莞尔一笑,「子涵是怎么跟你说的。」
白筱翻了个白眼,伸了两个指头到他面前晃了晃,「他叫我一个月孝敬她二十两,你们南朝没给官员们发俸禄吗?」
他嘴角一抽,摇了摇头,又是无奈的一笑,「除了打仗,其他事当真使唤不得他。」拿了小竹签着灯芯,「你要如何?」
白筱回想着子涵当时的摸样也忍俊不禁,容华这么聪明的人,万万没料到他会托了这么个笨将军办事,「我要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我入宫。」
他斜睨了她一眼,接着拨弄灯油,「当真想知道?」
「嗯。」虽然不指望他说实话,但总能听出些眉目。
「实话就是我暂时没想到用你做什么,不过将你留在身边,没准以后能派上用场。」他将被灯火点燃的小竹签放到唇边吹熄,竹签上冒起一股青烟。
没有解释,反而让她寻不出他话中的毛病,默了半晌,道:「你也是觉得我有用才肯养着我,是吗?」
「可以这么说。」他也不掩饰,她九岁便能发现造成腿疾的药上。顺藤摸瓜,寻到大明寺,对她掩饰只会弄巧成拙。
转头看她,一身素服,满面的风尘难掩她打骨子里透出来的灵气,冷静的坐在这军营之中,一点点揣摩着他的心思,这样的女子,即使是在民间,又如何能藏得住?